一日日过去,她不再美丽动人,变成了个怯懦幽怨的女人。穆恒升仍然不满足,他要她自废武功。
息姮照做了,为了证实她也爱丈夫,自断经脉,武功尽失。可当她为了他放弃武功,丈夫却一改常态,再也不对她说甜言蜜语,而是越来越冷淡,指责她在深不见人的宅院里变得丑陋愚笨,庸俗不堪。
深不见人的宅院里,息姮终日以泪洗面,自怨自艾。那时的她一无所有,真真切切地只属于他,再也离不开他了。
在她的眼里,除了丈夫谁都不会再爱她,她越发把穆恒升当成自己的一切,在迷局中越走越远。
林晗听得一阵阵发冷,喃喃道:“竟然有这种事……为何我今日才知道,我娘她、她……我本以为她生来就性子软弱,没想到是这样。”
“这故事是后院姨娘告诉我的。”聂氏轻声安慰他,“含宁,你别往心里去,是真是假还说不清,后宅里的妇人爱传这些闲话,什么都添油加醋瞎扯一通。”
“你家姨娘都知道了,你大哥也相信,无风不起浪。”林晗撑着额头,恍惚地眨了眨眼。
聂峥不知林晗娘亲还做过丽妃。她进宫当妃子应该是成亲后的事,西平王后来被贬成西平侯,他一定是为了巴结皇帝,给结发妻子做了假身份,安排她进宫。
林晗胸间梗着口气。把妻子送给皇帝,把儿子送给权臣。他和息夫人上辈子作了什么孽,遇到穆恒升这个混账。
第267章 寿康
他不禁想起当年看望姝姐姐,却不幸沦为玩物的事。起初他还满怀希望,盼着父亲接他回家。穆恒升的确去过一次聂府,林晗拼尽全力找到他,隔着几步外的花墙期冀地呼唤父亲,他却不应。家兵涌上来,扯住林晗胳膊腿脚,他从呼喊变成绝望地哭闹,逐渐声嘶力竭,不止歇地叫父亲,可是眼睁睁瞧着他若无其事地离开。
连聂铭都告诫他:“你求西平侯不如求我。”
林晗出神良久,他一直以来都太执迷,总觉得父亲不爱他,是他哪里做得不好。如今一想,他根本不欠他什么。人有善恶之分,父母也不例外。他只是不懂,要说穆恒升爱母亲,那为何如此厌弃他?
他轻声叹了口气,想着此事作罢。苦吃过了,人也走了,再想过往的事徒乱了心神。
林晗在房里干等一日,等到曛暝的黄昏降临都城,逐渐焦躁不安。走出屋子,望眼欲穿,庭院高树枝头挂着轮滚烫的红日。
聂峥随他走进院子,望着林晗眼角眉梢浓艳的夕阳,轻声道:“走吧,到宵禁就麻烦了。”
林晗怔了怔,满心遗憾,道:“那你去整军,准备出发。”
圣旨只令他们出征,一概未提粮米辎重等军需,也没调拨援军。林晗只能自己筹谋。江南鱼米之乡,征粮应当不是问题,起义军都是些百姓,哪里敌得过他手下虎狼之师。
林晗暗暗地想,这回出师应当很顺遂。
挥师南下,行军半月,林晗在途中收到了卫戈送来的书信。临行那日卫戈出宫晚了,回家时林晗已经离开。如今卫戈也不在盛京,已然抵达燕都,帮着他处理父亲后事,不日就要出征。信中还说,皇帝与十八路诸侯订立了盟约,倘若有拥兵自重,不听号令之人,天下人人得而诛之。
林晗特意挑了夜晚给他写回信,坐在灯下写了半晌,却觉得忸怩不安,写什么都不顺,揉废了许多纸张。最终只写了些嘘寒问暖的话,让卫戈好好吃饭。
六月末七月初,衡王大军屯兵寿康。江南果真情势危机,起义军攻下了漕运重城博阳,分四路西进,势如破竹,吃掉四个郡,直指寿康。寿康世族崔卢二姓联手招募府军,与义军激战半月,扼守住水道,封锁了他们西征的通道,却难以聚集力量反攻。
林晗一到寿康,便召见了两家家主,崔源和卢宪。第二日,三路官军中的将帅、谋士聚在崔家一处名唤清影台的园子商议军务。
林晗高坐尊位,右首是崔源、卢宪,左首为聂峥。清影台上,乌衣谋士济济一堂,皆屏息凝神。南方盛夏溽热,屋宇里放着解暑气的冰,寒气袅袅上升,整间议事堂仿若广寒宫一般,坐不到多久便遍体生寒,止不住发颤。
“博阳是江南大城,城高墙厚,难以攻克。”林晗道,“依我看,咱们走陆路行军定是要吃亏,不如走水道进攻港口。”
崔源道:“衡王殿下,我等也曾考虑过这计策。只是有一事颇为难。”
林晗瞧他一眼。崔源不过而立之年,为人和气稳重,缓缓道:“贼人攻占了博阳的造船坞,他们手上有战船千艘,其中不乏门舰、楼船、艨艟等坚船。”
林晗问:“寿康有多少船?”
卢宪道:“寿康船只不及博阳。应对大船很是乏力。”
林晗想了想,道:“那就打造铁索,把船都连起来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。崔源温声劝:“殿下使不得。夏季江上多风,万一敌人火攻……”
林晗抚掌大笑,不顾他们震惊的脸色,兀自吟诗。
清影台外是一座莲池,盛夏莲叶接天盖地,风送十里荷香。一行水鹭被乍起的微风惊飞,展翅斜斜飘入云端,在荷花荷叶缝隙间的清波里溅起一串串涟漪。
荷塘两岸的深林间有异鸟高唱,响彻云霄。几尾凤凰似的大鸟在天空盘旋几圈,落到堂下踱步,竟是衣羽华贵的绿孔雀。
“江南可采莲,莲叶何田田。早听闻寿康的十里荷花动人,但本王远道而来,倒是更想尝尝名震天下的江南新藕。”林晗漫无边际地谈道,“这时节莲藕也该成熟了吧,各地藕农想必已经开始挖藕了?”
众人一头雾水,卢宪难堪道:“殿下,这莲藕虽好,却不能助我们打胜仗啊。还是说回正事吧。”
聂峥笑道:“没听出来?殿下在给你们支招。藕塘里的淤泥大有用处,不光能长莲花,还能防火攻。他们要是敢来放火,那就是自寻死路。”
他俩对看一眼,仍旧不放心。崔源道:“殿下,自古以来铁索计弊大于利,用过的没有不惨败的。殿下何不稳妥些,换个法子?”
“崔公,我们在北方攘外安内,攻无不克,行军打仗那点变数早就烂熟于心。铁索计并非全无可取之处,只要指挥得当就能所向披靡。”林晗环顾四下,道,“我只要二位家主安排好粮草辎重,你们便在家中等着捷报吧。”
“那贼首薛士丞纠集了三十万之众……”有人低声道。
“兵不在多,贵在如何调遣。”林晗沉静道,“崔公,卢公,我要你们在一月内打造出够用的铁索,征调水军兵粮。我与聂峥在洞湖操练水师,一月后咱们就打。放心,赢了我们皆大欢喜,输了本王一力担责。”
崔源和卢宪将信将疑,但看他立下誓言,便不多说,觉得不妨一试。商议半日,军中诸事都有了眉目,林晗便不在清影台多待,与聂峥一块到了洞湖水师。
洞湖水军不及他们麾下悍勇,却经验丰富,擅长水战。林晗迎着江风,亲自登上楼船视察三军操练,望见北方士卒东倒西歪,不习惯水上厮杀,更有甚者狂吐不止,一时皱紧了眉头。
聂峥与他并肩站着,递上一身披风,昏昏沉沉道:“含宁……”
林晗裹紧披风,惊讶地打量他:“你也晕船?”
聂峥扶着额头,眺望着江上接连成片的战船,道:“不,我只是不大习……”
林晗忙托着他手臂,道:“别逞强了,你先下去歇会。等瞧得差不多了,我回去找你。”
聂峥是土生土长的北地人,不像他和卫戈都在南方生活过。
他们在寿康城里找了间宅子下榻。聂峥强撑不住,便脸色发白地下了船,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:“有事一定通知我,别自作主张。”
林晗愣了愣,道:“好。”
他领着几十个亲兵四处巡视一番,除了晕船,还有几件大难事。战场上烈日炎炎,不比王公贵族寒气丝丝的楼台,艳阳当头,暑气蒸腾,热得人昏昏欲死,煎熬难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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