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晗摇摇头,把衣裳塞进他怀里,转向一旁去翻箱倒柜。等他找到合身的衣服,卫戈已经换好,出帐子一趟,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样东西。
他站在烛火边脱衣换衣,眼神心思却全在卫戈身上,看着他拿出一只小秤盘,一手朝秤盘里拣药材。
小秤晃晃悠悠,好像清波中一瓣荷叶。帐内安静,不一会,林晗便嗅到一股清苦的药味。像是桂枝、甘草,热辣的姜味刺得他精神一震,霎时连眼目都明亮了些。
林晗系好腰带,举着灯火,在他身边并排坐下,蘸饱笔墨,悬腕落字。
“你还会制药啊?”
“小时候跟辛夷学了些,”配好药材,他搬来一个药碾子,将草叶尽数磨成细粉,“今晚吃一剂,明早就不会难受了。”
林晗一时愕然,墨汁在纸上晕出一个黑点。
“你给我号脉了?”
他回想起卫戈在他手腕上碰那一下,原以为只是无言地亲近,竟还有这层深意。
卫戈就是生气,气急了口不择言,可是依然关心他。就算是他疑心妄言,让林晗觉得受了委屈,可这点委屈,跟他对他的感情比起来,算得了什么?
“桓儿,”林晗拈着笔,出神道,“你什么时候回镜谷?”
卫戈手上一抖,铜碾发出嘶哑的呜咽。
“你要让我走?”
林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,道:“你带我一块去吧。我想见见。”
卫戈稍稍松了口气,合目一瞬,道:“你什么时候有空闲了,告诉我一声就是。辛夷他们也很想你。”
林晗偷偷抿着嘴唇,心不在焉地落下几个字,凝眸睇着他迷蒙的侧脸。
“你是在镜谷长大的?”
卫戈摇摇头,道:“是在禄州。城郊百里外有个叫桃源镇的地方。”
“桃源?”林晗欣然一笑,“听起来就是个好地方。”
卫戈平静地看了看他,语调低沉:“可不是好地方。当年禄州避疫,强行将所有患病的人挪到几个地方,派重兵严加看守。桃源,里面就是人间地狱。”
林晗惊道:“啊,竟然如此?那桃源现在……”
“改了名字,现在叫聋哑村,人已经不多了。”
林晗不解道:“为何要叫这个名字?”
卫戈长叹一声,注视着火光,略微失神,轻声道:“患病之后,九死一生活着,也定会留下残疾。要么失明聋哑,要么手足溃烂,还有失去味觉嗅觉的,或是身患数症的。”
林晗担忧地看着他:“那桓儿你……”
“我没事,”卫戈苦笑道,“没走丢时,在家里染上病,好在是轻症,多亏了赵夫人衣不解带地照顾,侥幸痊愈。她却病倒了。”
面对当康长公主,卫戈始终不冷不热,恭敬而疏远。而他每次说起赵夫人,都会流露出些许难抑的亲昵。赵夫人应当待他极好,比亲生孩子还要亲近周到。
卫戈有些顾虑地开口:“为何突然问这个?桃源……如今里面都是些身患残疾的人,你也要去?”
林晗朗然一笑,继续写字,道:“我遥领禄州事务,总是要去一趟的。”
卫戈沉默半晌,垂着眼睛:“含宁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。”
林晗面上一滞,才拿起的笔似乎有千斤重。卫戈捡起药粉,心事重重地起身,从堆着炭火的风炉上取了些热水,冲泡出一碗茶汤似的药水。
“这什么吃法?”林晗拧着眉毛,身子连连往后退,捂着鼻尖,“不成,我不喝。”
卫戈吹开烟气,小口尝了尝,把药碗递到他嘴边。
“将就一回,不喝我就喂你了。”
林晗睁着眼睛,仰头盯着他。两人无声对视,当中夹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,暗暗较劲。
卫戈神色自若,淡淡启唇:“你不喝,我就生气了。”
林晗一听便有些慌乱,双手捧着碗沿,一面不停观察卫戈脸色,一面大口大口地吞药。
卫戈眼睫颤了颤,心中莫名一揪。
好不容易喝完药,林晗苦得皱紧了脸,连连呛咳。卫戈熄了灯火,拉着他回床榻。帐内月光清亮,拥抱厮磨一番,林晗听见他低沉地发问。
“做吗?”
温暖的气息缠在耳廓,林晗浑身一抖,手心和指根阵阵酥麻,还没来得及开口,便被扳过身子,强压在床褥间。
冰冷的吻落在颈窝里,林晗下意识拿手去推,却被抓住手腕,与他十指相扣,合契无隙。
他无力地挣扎两下,仰起了脖子,被攥紧的手指曲起又舒张,像是徐徐展开的花萼。
林晗紧咬着嘴唇,鼻息急促,从皮到骨都被痛意占据。疼,实在是太痛了,仿佛要被捣成泥,嚼碎骨头一样。他最柔软的血肉承接着暴风骤雨般的鞭挞,每撞一下,便叫他汗如雨下,四肢痉挛,如同活活从身上抽出一条血淋淋的筋络。
他泪意朦胧地睁开眼,强忍着蚀骨的痛苦,却见卫戈紧闭双目,餍足而愉悦的神情。
林晗也是男子,知道在这种事上,肆意猛烈地宣泄征伐,带来的快感远大于讨好取悦另一个人。以往都是卫戈照顾他,处处温柔心思,哪里有过如此凶狠的时候,不光是侵占,更像是要把什么从他身体里夺走似的。
第186章 许诺
他拼命咬着嘴唇,硬是挺过尖锐的痛楚,痛得忍不住了,连呜咽都不曾发出一声。许是周身不自然的颤抖叫卫戈瞧出异样,他松开缠在林晗腰间的手臂,捏着他的下巴,迫使他张开唇齿。
这吻也异常凶暴,长驱直入,带着股如出一辙的掠夺。一吻分开,林晗急促地喘气,失神地凝望着一片黑夜,像是瘫在床上,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。
他的腰肢被猛力一拽,朝上牵引,凌空吊着。
那股痛意直捣脊骨,破得更深了些。
太痛了。
太痛苦了。
被他掌握已不会让林晗惊慌不安,但他终是藉着本能呼求怜悯。卫戈俯下身,眼中暗潮汹涌,在他肩颈上不轻不重地撕咬。
林晗抬起脱力的手,勾住他的后背脖颈摩挲,仿佛安抚一匹逞凶的狼。
“桓儿……”他禁不住疼痛,便吞了吞津液,求饶似的开口,“桓儿,我喜欢你,最喜欢你了,我喜欢桓儿。”
本意是想讨他放过,哪知道卫戈听了,倒是愈发亢奋。
很痛,可他却也在这绵长无尽的痛楚里难以自拔。
林晗喃喃地念了数十个喜欢,紧紧拥抱着他滚烫的脊背,终是换来了一点怜悯。
卫戈在他耳侧亲吻许久,柔缓道:“我很爱你,别让我难过。”
林晗茫然地仰躺着,一番折腾后已是筋疲力尽,看上去好似一碰就碎。他无力地抬起右手,抚摸卫戈汗涔涔的侧脸。卫戈牵起颊边手指,落下个轻柔的吻。
像是告诫和警示。
林晗蓦然拥住他,低声道:“你会离开我吗?”
“不会,”卫戈笑了笑,半真半假道,“但会把你抓走,上锁,关起来。”
林晗却只顾念着前半句,埋在他颈边呜咽,语气中带了点鼻音。
“你答应了,就不能食言。也别、别不理我。”
“那含宁答应我吗?”卫戈淡淡地问。
林晗偏过头,迷惘地盯着他的发丝,道:“你说什么我都答应。”
“好,那我也记住了。”
林晗松开手臂,紧盯着他雾气缭绕的眼睛,道:“那你跟我和好吗?”
卫戈笑着摸摸他的发鬓。相处得越久,他便发现,林晗在正事上杀伐果断,可面对亲密的人和事,总是天真得像个小孩子。
就像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对待爱与恨,他自己也没什么交心的好友,故而知之甚少,不是逃避,就是紧抓着一两句口头承诺。
卫戈亲了亲他鼻梁,道:“和好了。”
林晗骤然想起聂峥,追问道:“别是骗我吧?桓儿要是不开心,这会告诉我,我改就是。不要说着跟我和好,心里却老有疙瘩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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