惠王定定地瞧着他,目光锐利:“好个不破不立。含宁以为与朝廷对抗,赢的一定是自己?”
林晗终是不耐,嗤笑道:“安氏拿什么与我抗衡,就凭他安子宓?”
惠王眼神深邃,弯唇一笑。
“当初燕云兵强马壮,良将如云,胜过含宁今日。结果你看,桓儿的祖父父亲,叔伯堂兄如今都在何处?”
林晗怔在原地。
惠王的声音轻缓地响起,带着洞悉的意味,宛如一把利剑戳进他的心腔。
“你要他为了你一己之私去送死?”
林晗深吸口气,道:“皇叔,你说得在理,但安氏绝非好相与之辈。与她和谈就是养虎为患。你不信我,至少该信穆令昭。”
惠王惊诧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……”
林晗道:“他是她的儿子,连他都一直提防着安氏,她能是和善之辈?叔父为天下苍生着想,安氏与你可不是一路人!”
惠王迟疑一刹,却是一意孤行。
“冠礼之后,你们随我入盛京。”
林晗无话可说。惠王性子温良和善,才会对安太后心存幻想。
他看出林晗的顾虑,道:“这回惟桢,还有各路诸侯,世家家主,都会上京议事。你倒是不必担心他们会趁机暗算。”
第257章 门神
林晗如鲠在喉。惠王温声安抚他:“我等光明正大入京,有什么畏惧的?”
“并非畏惧,含宁只是觉得,皇叔这份赤诚忠心给错了人。我们上京议事终究是徒劳罢了。”
惠王笑道:“含宁为我着想,我倒是受用。”
林晗轻轻闭眼,心烦意乱。
殿外传来阵阵谈笑。长公主施施然进来,道:“含宁,你们说完话了?子玉姐姐想见见你。”
惠王端起茶盏,道:“去吧。”
林晗朝他交掌一礼,踱着方步出大殿。独孤夫人与子玉都是裴氏的女眷,正殿被亲王占了,便聚在偏殿说话。
姜拂守在朱门外,神色郁郁地向他行礼。
林晗道:“子玉姐姐在里面?”
姜拂回过神,结巴道:“在,在呢。”
林晗轻巧地进殿,穿过几道雕花门,来到一处小厅。东面设有绮窗绣阁,传来声声笑语。
卫戈立在重重珠帘帷幕旁,心急如焚地赶到他面前,牵着林晗的手。
“他与你说什么了?”
林晗沉重道:“他要我们上京跟太后和谈。”
卫戈面带愁色,捂着林晗双手,道:“母亲说惠王仁慈心软,我算是见识到了。”
“含宁?”
帘幕后响起女子温柔的轻唤。
林晗挣开手,霎时露出笑,几步踱到珠帘前,唤道:“子玉姐姐!”
帘后烛光动了动,有个高挑丽影迈着莲步前来,隔着重帘愉快道:“你回来了!快两年不见你,一切都还好?”
林晗感慨万千,喉中哽咽,轻声道:“有桓儿事事照顾我,一切都好……”
郁山一别,竟然都快两年了,可一切都好似发生在昨日。若不是子玉以死相救,他与卫戈或许不会走到今天。
裴子玉亦是喜忧交织,殷殷道:“没事就好,你过得平安,我便放心了。桓儿,以后要多多照顾含宁,他从小身子就不太好。”
“姐姐放心。”卫戈应道。
她轻叹一声,感伤道:“等我嫁去崔家,就见不到你们了,不知这辈子是否还能相逢。”
林晗宽慰她:“子玉姐姐心善,自有神灵庇佑。听说崔家郎君是极好的人,必会用心爱护姐姐。你若是想家了,就给我们写信吧。”
裴子玉凝默不言,许久才道:“我也不知怎么了,老是回想起幼时与你一块读书游玩的时候。叔父不在了,只剩下你了,就连你,往后我也见不到了。”
韶华如水,东流不返,往昔种种,恍如黄粱一梦。
林晗并非没想过,若人生只如初见,那该有多美好。
独孤夫人道:“子玉,大好的年华,老是说这些丧气的话。你倒不如瞧瞧你母亲为你新置的妆奁,里头的胭脂口脂都是近来时兴的色。”
裴子玉道:“我不过蒲柳之姿,何必顾影自怜?容颜皮相,终究都是坟中枯骨罢了。”
卫戈凑到林晗耳畔叹气:“你看她,老是讲这些丧气话。”
林晗想起殿外侍立的姜拂,无奈道:“姐姐要出嫁了,舍不得家。”
几人在偏殿说了会话,林晗和卫戈不便多待,匆匆出门。姜拂仍旧立在原处,望着远山发呆,犹如木人。
林晗唤了她一声。她迟迟才回过头,垂下黯淡的眉目。
“殿下。”
“子玉姐姐和夫人在试口脂呢,你要不过去陪陪她?”
“我……”姜拂眼睛一亮,紧接着又熄灭了,摆摆首道,“奴婢只是个下人,还是在这守着姑娘吧。”
林晗淡淡点头,道:“她近来低落得很,你多陪她说说话,或许能好受些。”
姜拂苦着脸,清丽眉眼中透出担忧,指节紧张地摩挲着刀柄。
“那我……”
“你过去吧,”林晗道,“郡王府守卫森严,不会有事。”
姜拂展颜一笑,朝他俯首行礼,蹦跳着往殿里去。
卫戈端详着背影,道:“姜拂舍不得姐姐吧。”
两人一边朝后宅走,一边谈话。
林晗笑道:“她啊,就是胆子太小了。要是像你当年那般胆大包天……”
卫戈道:“你不妨问问姜姑娘,她愿不愿意陪着子玉姐姐到崔家。丞相不在了,兰庭卫名存实亡,也没什么事要他们办。”
林晗摇了摇头。姜拂忠心耿耿,裴信对她有养育之恩,还将她提拔成亲兵头领,她不会忘恩负义,弃兰庭卫于不顾。
才说了兰庭卫,子绡便找到他们跟前,截住去路。
“主公,州府查出南郊凶案的嫌犯了。”
卫戈不动声色地瞧着子绡手里的案卷。
林晗接过卷宗,边走边翻阅,目光落到记述嫌犯生平画像的纸页上。
孙颜,江湖人称无颜公子,荆川奉陵人,亦是白莲妖教的头目。这人兴风作浪多时,被几个州府衙门通缉过,目前仍是在逃。
他浏览过此人前几次犯案的经历,都是在南方,怎么突然跑到燕都来了?
“查出是谁了,抓到了吗?”林晗问。
子绡垂头:“衙门还在追查。”
林晗点点头,把卷宗交还给他,道:“你继续盯着他们办案,有进展便来跟我说。”
子绡奉命退下,林晗转身去捉卫戈的手,哪知竟摸到一掌冰凉。
他惊讶地打量着卫戈:“桓儿怎么了?”
卫戈欲言又止,犹豫几次,道:“含宁,你还记得一件事吗,息夫人似乎与白莲教关系匪浅。”
林晗怔忡一瞬,道:“我知道。所以我才让姑母帮忙下帖子,有些事情我要亲自问她。”
息夫人被白莲教的舒崇雪唤作圣女,那莲花玉佩又是她的东西,铁定脱不了干系。
卫戈盯着他的脸色,试探道:“若是西平侯也……”
林晗笑看着他,道:“桓儿想问我什么,是想说假如我亲生父母与妖教有染,干出人神共愤的事,我是否要大义灭亲?”
卫戈垂下眼睛。大义灭亲这四个字,光是说出口便令人觉得齿冷,该是何等的无心无义,才会借道义对至亲挥刀相向。
林晗道:“大义灭亲?我不做那等卑鄙之事。倘若我身边的人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,我也不会假借大义替天行道。”
卫戈紧盯着他,低声道:“身边的人?”
林晗绽开笑颜,抬手摸他脸颊,温声道:“我对他们真心相待,他们也应当对我一片赤诚,绝无隐瞒,对吧?”
卫戈心间一震。果然,什么都瞒不住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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