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……”林晗大惊失色,审视着这突然出现的女人,“你怎么在这?”
息姮掀开发顶的斗篷,定定地瞧着他,红唇重重地碾了碾,耳垂上一对珍珠轻颤。林晗感知到些许异样,不动声色地跟她对视,心中戒备。
他嗅到股浓烈的脂粉味。母亲素来不爱浓妆,怎么今日既是浓妆艳抹,又是一袭红装。
林晗盯了她半晌,勃然大怒,道:“这是在军营,你闯进来做什么?”
聂峥迅速接口,对着身旁亲卫吩咐:“今日守营的是谁,全部推出辕门砍了。”
亲兵握剑拱手,铿锵有力地答:“是!”
林晗神情阴郁,紧盯着息姮的反应。她眼望着亲兵领命退下,顿时一惊,垂下眼睛,手拿着细绢帕子掩住红唇。
息夫人柔弱心软,连街上的乞丐都怜悯不已,如今有人因她丧命,她反应如此平淡?
林晗轻声道:“你先退下,我议事完毕再去见你。军法如山,大营不比其他地方,就算你是我母亲,也要好自为之。子绡,带夫人下去,好好招待。”
子绡领悟一瞬,明白林晗的用意是要他看好息夫人,便抱拳应声。息姮张了张口,欲言又止,碍于周遭人多,只好默默垂头,随着子绡出门。
林晗望着她离去的方向,长久不言语。心事重重地说完剩下的事,命令赵叡联系齐震,要他们准备周全。
“都散了吧。”他抬起袖子,挥了挥手,疲惫地靠在座位上。
群臣告了礼,三两退出主帐。卫戈留在原处,道:“让她进来?”
林晗点点头,指了指屏风:“桓儿先到后面去。”
卫戈转到屏风后,他便让人召夫人进帐。息姮独自到他跟前,手里捧着一盅热滚滚的粥。
她怜爱地看着他,道:“含宁瘦了许多,为娘实在心疼。”
林晗展颜欢笑,盯着她涂了丹蔻的手,温和道:“母亲怎么到这来了。”
息夫人笑道:“我听说你攻打盛京,心里担忧,便从奉陵赶来。”
林晗眼光流转,打量着她,轻叹一声:“这样啊。”
息夫人似是有些害怕,道:“含宁不信母亲?”
林晗不置可否,看向她手里的粥:“许久没尝过娘的手艺了,小时候最喜欢喝你煮的苦荬粥,滋味清雅,别具一格。”
息姮连忙笑着递上粥碗,道:“军中简陋,吃不到含宁喜欢的清苦滋味,将就一番吧。”
林晗微微笑着,看向她抬起的手。手腕手掌粗大宽厚,哪像女人娇嫩的小手。
息姮一愣:“含宁不喜欢?”
“喜欢,”林晗接过粥碗,注视着她发际,搅动着调羹,“娘做的东西,我怎么会不喜欢。”
“喜欢便喝吧,”她掩唇一笑,忽然一怔,瞧了瞧四周,“你的那些部下应当都走了吧。”
林晗吹了口烟气,漫不经心道:“军务繁重,当然都去办差事了。”
他作势要喝下,递到嘴边,忽然抬头看息姮。息夫人直勾勾盯着他的一举一动,冷不防被他一瞧,骤然顿了一瞬。
林晗摆下粥碗,面无表情叹道:“母亲健忘,都不记得我最讨厌苦味了。”
息姮脸色一白,讪讪一笑:“是,是吗?那不如给我,再给你重做一份。”
说罢,她便伸手去拿粥碗。林晗挡住她的手臂,猛然攥住了她的袖子,起身逼近,道:“不必麻烦了,母亲一片心意哪能浪费,不如你替我喝下吧。”
息姮刚要发作,像是想起了什么,只是缓缓挣了挣手腕,道:“不是多要紧的事,你让我拿去倒了。”
林晗抢过那碗粥,塞到她的面前,语气强硬:“喝了,我要看着你喝下去。”
息姮突然皱了皱眉,愤恨地盯了他一下,再也装不下去,右手运起掌势,挟着掌风拍向林晗面门。林晗侧首一闪,她一击不中,矫捷地跃上桌案,又是一掌劈下。
林晗抬起手臂,横挡住上方阔刀一般来袭的掌法。卫戈自屏风后追出来,那女人回头看见,见势不好,从头上拔下一把金钗,试图挟制林晗,却被林晗拼尽全力打落。
她慌张欲走,卫戈拦住去路,牢牢握住女人右臂,骤然发力,折了她一条胳膊。
“啊!”女子呻吟一声,紧接着膝后受了一脚,扑腾着跪倒在地。
林晗端着粥碗走近,冰冷地睇着她:“你胆子也太大了,敢到这里来算计我,笃定了我会上你的当?”
女人抬起脸,身体痛苦痉挛,紧咬着牙关,怨毒地看着他。
卫戈取了银针试粥,道:“有毒。”
林晗阴沉地笑了笑:“老实交代,你到底是什么人?为什么假扮我娘?”
地上的人吐出口鲜血,忽然桀桀地笑出声,红口白牙,刺骨阴寒,全然不是个女人。
林晗揭开她的脖子上的斗篷,瞧见喉咙间凸起的喉结。他取下这人腰上的手帕,堵上嘴,使劲摸索他的脸颊,却发现不了易容的痕迹。
林晗微微蹙眉。这人是男是女?
“你不能杀我,”男人阴柔地开口,耀武扬威地望着他,“你要是杀了我,就一辈子见不到你娘了。”
林晗厌恶地看着这个长着母亲面容的怪物,烦躁道:“桓儿,把他关进大牢。他不愿说,我们来日算账。等处置完盛京的事,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他开口!”
卫戈盯着面前的怪人,隐约有了些猜测,淡淡应声:“好。”
三日之后,盛京世族送来信报,约在子时逼宫夺门。
林晗整备大军,披挂铠甲,浩浩荡荡地杀向护城河畔。一弯弦月高挂在都城上空。月光清寒,天穹风云变动,堆积的层云好似耸立的楼阁。
猛攻数月,巍峨的城门畔尸横遍野,到处都是火光与箭堆。腥风纵横,流血漂橹,盛京城依旧屹立不倒,岿然如初。
林晗在阵中等候许久,指挥麾下继续同守军激战。月上中天时,宣武门上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,紧跟着众人惊慌失措的呐喊。
“有人造反,快去通知——”
一声惊呼戛然而止,城上守军忽然厮杀成一片。片刻后有人斩断旗帜,高呼道:“我等是齐震将军麾下南营守备军,前来迎接衡王殿下还朝!”
在他之后,城上各处响起将士的呼喊,和着凛冽的冬风,宛如雷霆战鼓,振荡心神。
“恭迎衡王!”
“恭迎衡王殿下还朝!”
“迎殿下还朝!”
城门上竖起无数火把,照亮了晦暗的天空。林晗盯着一簇簇直冲云霄的焦烟,平静地望着城头吊桥放下。
南营守备军鱼贯而出,携着通红的火把,汇成一汪川流,在城门两侧排开,迎接他进入。
林晗道:“齐将军呢?”
话音刚落,一队军马冲出长桥,缓缓走到大军阵前。齐震与柳太傅领着一群世家首领,穿过矛尖林立的阵列,拱手一礼,跪拜在林晗跟前。
“请衡王殿下随我等还朝。”
林晗会心一笑,打消了最后的顾虑,盯着地上的人。
“齐震,柳太傅,你们做得不错。”
林晗执鞭指向城门,长夜里立时响起闷滚的鼓声。先头骑兵涌入长桥,确定城中没有异状,便派令官火速回报。林晗略微颔首,指挥剩下各营入城,占据城中几方军营,自己在爱将亲信的陪伴下赶往皇宫捉拿穆思玄。
齐震早就把盛京的情报告诉给了他。穆思玄把持皇都以来便住在宫中,不顾众人闲言碎语,自顾自做着当皇帝的美梦。
他倒真是魔怔了,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,以为赖在皇宫不走便成了皇帝。
林晗攻入宫城,四处找那混账的影子,只是皇宫太大,分东西南北四宫,每宫又有宫室殿宇无数,实在难找他究竟藏到哪去了。林晗先找了太微宫,一无所获,又到北宫搜罗一番,顺道拿下了那不安分的太后,可惜还是找不到穆思玄。
他仔细想了想,便找了个资历深的老宦官询问檀王做皇子时的宫殿,也就是他娘亲当初做丽妃时的住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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