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嗓子喊叫起来,好似十万个惊雷在林晗耳边炸开,几乎要震破天灵盖。林晗有些头疼地捂着耳朵,并不觉得恼怒,更懒得计较这奇怪的称谓是怎么来的,只是见卫戈不依不饶地揍人,便发话:“算了,我没生气,跟小孩计较什么,当哥哥的让着弟弟。”
话刚说完,他心中细想,便觉得有些吃亏,自己怎么能做嫂子,要做也是大哥。
卫戈莫名笑了笑,听话地松开手,步履轻盈地过去和公孙师一块包饺子。林晗头一回见识到此事,觉得甚是新奇,便凑上前去看。看得久了,他的神思便不是落在白案上,而是盯着卫戈那双修长的手。
这双手极为养眼,可掌握着刀剑杀气腾腾,亦可温存抚慰,洗手做羹汤。不知不觉间,他的神思飘转,回想起无边暗夜里这双手是如何带着他潮起潮落,让人欲罢不能的,连自己的手指都微微发抖。
他轻咳一声,赶走脑海中那些旖旎的画面,暗叹自己是有些耽于美色,沉溺过头,才一天过去,便食髓知味。
回过神来时,卫戈正眉眼含笑地瞧着他,似是看穿了什么,却不点破。
“别看我,”林晗嘴硬道,声音却不怎么有底气,“看你手上,饺子包得不好,我不吃的。”
卫戈面不改色,一本正经道:“那也正好,把肚子空着,晚间在房里吃点别的……”
林晗像是回忆起些不堪回首的场面,脸颊倏然红得滴血,把他一把推开。说是推,却没用什么劲,显得力若蒲柳,倒有些柔肠百转的意味在里头。
“你没用,这点事都做不好,”林晗一时兴起,占了卫戈的地学着包饺子,时不时看一看他,有些怨气地开口,“看清楚了,我今天包的可都是你的,就是撑也得撑进肚里。”
卫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,笑意不减,颇有些纵容地瞧着他,点头道:“都听你的。”
另外两人听他们毫无芥蒂地打情骂俏,只觉得一阵牙酸。林晗手生,学起来却很认真,最开始的几个饺子包得奇形怪状,往后便越来越好,像是小山月牙了。
包好的饺子码放在案桌上,宛若一圈渐次开放的莲花,从中开出冬日的温情与来年的希望。
外院大门一声闷响,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传进堂中,大喘气道:“累死累活,终于到了。”
林晗一怔,这声音不是方黎昕吗,他怎么也到这来了?疑惑片刻,他忽然记起方黎昕说自己的师父是公孙引,而公孙师是他的师伯。
那么他跟镜谷的人认识,也就不奇怪了。
方黎昕是推着一辆板车回来的,车上满满当当,装着修屋子用的红漆,冬至拜喜神用的祭品,还有许多药材。
“你们怎么不关门?”
方黎昕跨进屋里,对着一屋子人,先是一怔,目光紧接着落到林晗跟卫戈身上。
林晗笑道:“方公子,好久不见。”
方黎昕愣愣地点头,没等他说话,便被话多的嵇风抢白。
“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,辛夷呢?”
方黎昕回过神来,道:“买东西的时候听人说,近来最东边的坊里有人患上恶疾。恰好是时疫多发的季节,辛夷不放心,便过去看看。”
嵇风抿了抿嘴唇,微微点头。方黎昕一来,又多了个能包饺子的,几个大男人围在一处赶工,忙活到天色黄昏,终于补救出了三百个饺子。
冬至有旧俗,画九九消寒图,从此日数起,每日描画寒图,到九九八十一而寒尽。
九九消寒图有讲究,寻常人家多在冬至日勾画九枝寒梅,每株梅上花开九朵,只勾画线条,来日用朱笔着色。也有写字的,取九个九笔的字用双钩写好,一日添一笔,添完便是早春初至了。
林晗面对着千里江山图端详片刻,勾下九个字:临洲览轻泉柔柳觉春。待墨迹干透,半是玩笑地交给卫戈:“喏,给你照着摹。”
卫戈一声不吭地收下,慎重地藏进衣里。
此时日落西山,雾蓝的夜色将笼未笼。辛夷许久没回来,嵇风等不住便去寻,剩下的人留在家里做饭煮饺子。
林晗进不得厨房,坐在正堂里写桃符。写消寒图的时候公孙师在旁,对他一手好字啧啧赞叹,便把这个重任交托给了皇帝。不出片刻,大门便传来响动,辛夷风风火火地进了正堂,笑得一脸不怀好意。
“哎哟,真是稀客,盼星星盼月亮,终于把人盼回来了。”
辛夷说话做事颇为豪迈,言罢开怀大笑,扬长而去,带起的风中萦绕着股药草的清香。刚寒暄完,外面便有人在叫吃饭。一轮明月高照天际,院子里清辉如水,台阶下摆好桌椅,碗碟间冒着热腾腾的烟气。
林晗的开花饺子被卫戈全部包下,他一人面前摆着三大碗皮是皮,馅是馅的饺子。
辛夷回来得晚,不解道:“咦?怎么就他一个有汤饼,咱们都没有。”
林晗讪笑,实在不愿意解释那是饺子,只好掩面不答。卫戈有些得意:“想要自己做去。”
“小气。”辛夷瘪了瘪嘴。
镜谷三人似乎都不饮酒,冬至席间没上酒水,吃起来便少了几分滋味。
邻家腊梅开得好,娇艳地爬过墙头,伸进院子里来,方黎昕施展轻功辣手摧花,折了一枝下来,笑着提议道:“反正冬日夜长,今天人多热闹,咱们来玩击鼓传花。”
几人连连应声,神情却有些不对,不时窃笑地瞟一眼林晗。林晗顿感不妙,低声问一旁的卫戈:“玩游戏而已,他们不会合伙坑我们两个吧。”
卫戈小口吃着饺子:“那就坑回去。
第74章 海誓山盟
此时席间搬来小火炉,取上一坛新开封的酒。封泥一开,清香扑鼻而来,冷风里漂浮着丝缕桑葚的甜味,煮酒过后,更是香气浓郁,飘满整个庭院。
方黎昕捏着签筒,率先从席位上站起来,笑道:“第一个我来,停在谁手上,谁就抽一根签,不许耍赖。”
他将腊梅交给下位的辛夷,拈起一根象牙白的筷箸,环顾众人一圈,清了清嗓。
“都准备好了,这就开始了。不许耍赖!”
腊梅花枝在辛夷指间悠悠地转了一圈,她望着对面的卫戈,咧嘴一笑。击箸的声音一响,花枝在席间流水般传递,轮到林晗时,清脆的声音恰好停住。
那四人阴谋得逞似得欢笑出声,拍掌的拍掌,嬉笑的嬉笑,一时都围过来起哄,七手八脚地给林晗斟酒。方黎昕握着签筒到他身边,连连招手:“快抽快抽!”
“等等,”卫戈抬手把方黎昕拦下,夺过签筒,“这里面有没有动过手脚?”
他的担心不无道理,以往在镜谷过年的时候,席间也会玩些酒令划拳的游戏助兴,起初光是罚酒,玩得多了便觉得没意思,改用抽签罚人。有时候,某人抽出的签会非常奇妙,比如卫戈自己,曾连着五次受罚,五次都抽到了相同的一根。
至于那根签上的处罚,则将镜谷众人的缺德展现得淋漓尽致。这几人平日里就喜欢偷懒,更别提逢年过节,靠着那根签,卫戈曾一人包揽了谷中一整个月的扫除。
后来一年中秋宴,辛夷与公孙师暗地里拉拢卫戈“坑害”嵇风,他才知道那签筒是个小型机关,能藏两副签子,专用来作弊。
卫戈检查过签筒,这回似乎并无问题,才将信将疑地交给了林晗。林晗随意一抽,拈起来看:“罚酒一杯。”
害得他提心吊胆了半天,原来就这?
他面不改色地满饮下桑葚酒,温酒下肚,便有一股热意温暖住脏腑,不一会涌向四肢。
这回轮到辛夷来做“令官”,辛夷颇有气势地起身,笑道:“公公正正,全看自己的运气。”
卫戈对林晗耳语道:“你我换个座。”
林晗的上位正是小鬼嵇风,此时笑得一脸奸猾。林晗唔了一声,便跟卫戈交换。果不其然,这回传到嵇风时,他便慢条斯理地拿着腊梅枝,笑嘻嘻地瞧卫戈,全无要传的意思。
林晗暗叹,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坑人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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