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封建帝制,指的就是,从此不再有君王吗?”他道,“天人合一,君王就是最大的奴隶主,我却也不得不置身帝位之上,只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。”
“上古会有其他的办法吗?”
殷无极兴致来了,走得近些,隔着琉璃罩子去看那些封存的帝王用品,精美绝伦,却只是凡物,并无半分灵气可言。
他的问题,并不能影响幻象中存在的“人”。
在殷无极想要听后续接着的是什么朝代时,那导游又不说了,继续介绍皇帝与后妃的故事。
这种勾起好奇,却又中途断掉的介绍方式,让殷无极抓心挠肝,委屈的垂下眸,道:“想知道答案。”
“继续听听看。”宫殿的栏杆对他们形如无物,谢衍刚才进去看了一圈,又出来了,“这个名为‘清’朝代,在我等的时间里,记载非常之少,只是知道其存在,却不见史册传下……”
在早年的时候,天问先生也曾带着小徒弟四海为家,几乎是刚刚从一个遗迹出来,就钻进另一个,挖出了不少失落的历史。
但大多数出土的法宝记载,都是与修真史有关。与上古相关的,寥寥无几,他也是第一次见到。
在海底遗迹亲眼见到数万年前的文明,他们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处于何种境地,在这阳光普照,万里无云的宫殿群中闲游,几乎忘记外界笼罩的浓浓阴云。
不知何处传来钟鸣,殷无极的衣袂在风中飘动,这股气息显得阴冷而不寻常,他抬起手,道:“起风了?”
谢衍不知何时拔剑,向前一步,挡在他的面前,神色凝重:“后退。”
妖风过处,那明媚阳光转瞬间收敛,阴云密布。
那些古人的幻象就像是被摔破的琉璃,刹那间裂开无数缝隙。他们齐齐转过头,看向队伍最后跟随的他们,或老或少,他们毫无异样的脸,因为龟裂而有些狰狞。
“不过是镜花水月。”谢衍抬手,用力一握,这幻象就像虚假的布景,被他彻底撕裂,露出真正的底色。
“是海底幽浮吗?”
殷无极看向那些聚拢在一起,无光十色的海底生物,它们外表透明,拳头大小,触角密密麻麻,布满粘稠的液体。由于向来集体行动,方才是聚拢成人形的模样,又因为致幻的黏液和气味,才构成了上古的幻象。
幽浮构成的人影,发着陆离的光,齐齐在天色转暗时回望时,那些残缺的没有五官的“脸孔”,让场景颇为诡异。
“别被沾身,有毒。”谢衍道,“它们甚至没有形态,就算破碎,也能与同伴的血肉重组复生,避开。”
那朱墙碧瓦的幻象又褪去了,旧文明笼罩在冰川之中,无声无息,湮灭于历史的长河。
或许是人类曾经辉煌的纪念,文明的碎片被封存在这海底,直到万年后有人闯入,造访此地。
殷无极身形一转,就站上了屋檐,再俯瞰时,他见到这片凝冻在冰川里的宫殿群下,有着蔚蓝如海的波涛。
可定睛一看,那分明不是波涛,而是冻状的幽浮组成,像是扭曲的长蛇,时而陆离变幻,五光十色,幻化为曾经涌动的人流。
耳畔似乎还有喧嚣,他们谈论新年、生计、历史与远行。他们是时光里的蜉蝣,走在历史的长河里,又转瞬间随着洪流远去了。
“从这个角度来看,还是极美的。”昏黑的风云之下,谢衍落在他身侧,收剑时,不染半点尘埃。
殷无极看向那淡蓝色的远行,感叹道,“万年以来,有些景象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……罢了,不必打扰,我们走吧。”
“以前在遗迹里,也难免会遇见一些奇闻异事。或许是墓主人的不甘,或许是大能留下的回忆碎片。”
谢衍随他从午门离去,走向地势更低处的冰面,只见风雪漫漫。他们的脚底踏着的冰面,映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。
殷无极隔着冰层凝望片刻,看向那冰面下的世界,道,“要不要去看一看?”
进入冰面底下的世界,极目远眺,是间距极近的高楼。有着森然的表面,有种钢铁森林的冰冷美感。
此时,这些大楼外结着霜白,皆是没有人烟,牌子都掉了,工牌和办公椅扔了一地,然后冻成了冰雕。路边横七竖八的倒着两轮的代步工具,最后锈蚀,成为废铁。再走一段,有些门面外有着红色的涂漆,用醒目的大字写着“旺铺转让”,价格一低再低,最后没有再更新。
灰色的围墙上,悬挂着红色的横幅“不要战争,要和平”“齐心协力,共渡难关”“保卫我们美丽的家园。”都已经十分暗淡,好似人族最后的挣扎。而一些广告牌上,还贴着着“经专家测算,冰河时期到来,还剩下x年”的提示字样。
这些房子,不知何时全空了。在末日逃亡的人如潮水,撤出了钢铁的城市,不知奔向哪里,又该去往哪里寻找新的家园。
道路上已经结满冰雪,还有部分被冻结的铁疙瘩,整整齐齐地停在路的两边,像是封存的标本。
“这种倒计时的感觉,实在是不太好。”魔君得以从时间空隙中一窥上古,他摸着下颌,道,“毁灭人族的,最终还是人族。”
“在灾难面前,人无比脆弱。”圣人谢衍道。
“上古时期的人族,真的完全毁灭了吗?”殷无极看着这一切,感叹道,“这真的是一种,非常辉煌的文明啊。”
没有修真,没有无所不能的术法,只是以人之躯,就能构筑这样特别的城池,想想都值得赞叹。
在城市里还能见到许多痕迹,例如名为“公交”的大型车辆,名为“地铁”的地下交通,他们没有过多停留,研究这些封存在冰雪里的东西,而是打算去寻找藏书的地方。
既然被天道封存起来,史料可能还未腐败。还好语言是承继的,他们需要得到更多的记载。
最终,他们找到了名为“图书馆”的地方。
在没有人迹的城池里,偌大的场馆之中,只有他们两名读者。书架上的书大部分都字迹模糊,不能再看了,但是还幸存下不少书册。
早年,天问先生谢衍见到未读过的书就走不动路,此时,面对浩如烟海的古籍,他的眼神明显波动了。
“想复刻一遍?”殷无极对他很是了解,捣了一下师尊的腰侧,笑了,“全都记下来,需要的时间很长的。不如考虑带走。”
“应该是带不走的。”谢衍拿起一本旧书,尝试收到袖里乾坤,却纹丝不动。“这和我们的修真之法,已经不是同样的东西。”
“《君主论》,作者的名字好怪,但是写的蛮有趣的。”
“《资本论》,这作者姓马吗?为什么还有个后缀。”
殷无极早就开始挑选能看的书了,抱了一堆,几乎完全栽到了知识的海洋里,就差打个滚了。
谢衍则是在书架边席地而坐,他过目不忘,看书极快,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徒弟的问题。
“先从这个看起,可以回答你的问题,封建君主制结束后,会诞生什么样的社会形态。在这上古的历史里,各国都有不同的解释。”
谢衍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,划过古旧的封面时,动作很是优雅。他把书推到帝尊一侧,那折页的地方,被他取到手上,顺势接上。
“原来,史册上不止唯一解。”殷无极仰躺在书册之间,长发披散在谢衍的膝上。
这是一段难得平静的时光,一圣一尊窝在这书架下的角落里,又难得回到了私塾中,师徒之间激辩的过往。
“想要让臣子的心不散,必须统一思想。”谢衍强调道,“你若让朝中的反对声音盖过你,甚至会背刺君王,你如何执行你的帝命?权威,权威,陛下,你的手段还是不够狠。”
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。这才是遏制一切思想的来源。”殷无极反驳,“朝中若是没有反对者,君王闭目塞听……”
“重要的是财权,没有这个,一切都是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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