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吾的弟子,吾为何要怕?”谢衍双手一拢,好似虚空握住什么。继而,他又略略起身,墨色长发散落白袍之上,亦是找回当年天问先生的桀骜来。
“弟子?”殷无极挑眉,第一次听见谢衍敢在二圣面前这样坦诚过去。但他又随即笑了,道祖与佛宗,当年亦然算是看着他长大,没什么好避讳的。
圣人冷冽眉目,无暇面容,却隐隐含着激赏之色:“想要超越为师,凭现在的帝尊,还不够。”
他这样说罢,又旋身,走下圣位的宝座,在台阶正中迎上帝尊,抬手召回山海剑,与他对峙,但言语间却仍然清傲,“你的第一步,算是合格了。”
殷无极进半步,他退半步,在台阶中相逢。算是各自妥协一半,算作打平。
“试炼?”殷无极深深地笑,目光却落在谢衍的脖颈、喉结、直到那弧度优美的唇上,这样赤/裸的打量,又颇含炽热旖旎的意味,于是他又噙着笑,“原是圣人算计我呐。”
“你今日来,是要打开与仙门交往的大门。”谢衍站在更高一级的台阶上,仍然比他略高一个头,足以俯视,还能规训他几句。但他们已然近在咫尺。
谢衍笑而俯身,看向略略仰起头的帝尊,师长般谆谆教诲:“若是你站着来,就有站着来的待遇。若是你跪着来,等着你的,自然是跪着来的怠慢。”
“圣人还是在拿师长的身份压人。”殷无极也知道,今日,谢衍已经向他妥协半步,容他登上半阶,争到此处便可以了,想要完全胜利,他还有的磨。
“再高一级的待遇,还要看帝尊能够给出什么。”谢衍直起身,将手中山海剑收回鞘中,雪白儒袍随着剑气鼓荡,“今日三圣一尊初见,作为四洲最顶端的会晤,吾以为,可以常常办,避免彼此之间误判。”
“确实,如三圣所言,本座并无与仙门开战的意愿。”殷无极心中补充,当然,暂时也没那个实力。
但他面上却不示半分弱,将无涯剑收回鞘中,温柔笑道,“魔洲矿产丰富,地大物博;仙门幅员辽阔,工艺精美。在和平时日,互相促进,互相补充,贸易互通,开放互市,积极交流,无有不美,三位意下如何?”
“既然得帝尊如此承诺,已是很好,我等并无异议。”道祖与佛宗颔首,“二道和平来之不易,万望帝尊珍惜。”
“两位之意,正是本座之意。”殷无极偏头,看向他的师尊,有些狡黠地眯起眼,“圣人呢?”
“中临洲与北渊洲接壤,又有流离谷为边境,是最近的一条路。”谢衍看着他的小狼崽儿翘起尾巴,好似在向他摇啊摇,心中失笑。但他的面上没有什么显现,而是负手,淡淡道,“事关贸易互市,条款极其复杂,障碍极多,我不能轻易答应。”
“圣人有什么条件?”殷无极也没指望他一口答应,但他话语间留有松动之意,而是再进一步,咬住他不放。
“具体要怎样说服我,还请帝尊携魔洲使团,莅临微茫山,与吾细谈吧。”谢衍端详着他那张昳丽无暇的脸,微微含笑道。
第269章 帝尊来访
三日前, 圣人离山处理事务,拟定明日归。
已为仙道第一大宗的儒门,今日无事。
清晨, 微风起澜,松涛如浪。山中不知时岁。
守门弟子正瞌睡时,却忽的发现一名锦衣玄袍, 看不明白修为的男人, 自问天阶上徐徐走来。
这名玄袍修士与那些遭遇天行九问时愁眉苦脸的人不同,眼也不抬,手指甚至勾着发尾绕了绕, 却是从容笑道:“怎么这天行九问越来越简单了?看来仙门的水平, 比我离去时差远了。”
正是圣人坐镇,儒道如日中天的时日。儒宗年轻一代的守门弟子,基本没见过敢来圣人门前闹事的, 于是恼道:“这位道友,天行九问是圣人设置,在圣人门前贬低天行九问, 实乃不敬!”
那修士墨发束玉冠, 着一袭绣着金色暗纹的玄袍, 腰间悬一把古朴低调的长剑。
但奇怪的是, 他的面容模糊,好似有迷雾笼罩其上。
如无足够修为,连他的真面目都看不清晰。而他周身,似乎看不见半点灵气迹象,而他通体的尊贵气魄,却又很难被误认为凡人。
“本座……我又没有贬低圣人的意思,只是在说, 仙门不行罢了。”玄袍青年声音懒懒,虽然仍然是目空一切的模样,却意外地对圣人颇为尊敬,“因为仙门不行,迫得圣人不得不调低天行九问的难度,实在浪费!”
“客人所言……”能为第一宗守门的弟子,自然不会是轻狂无状者,听他言语间极为随意,以为是哪位圣人老友,隐世大能拜谒。
“自问天阶而上,皆为儒门贵客。”这位疑似大能的玄袍青年,对于儒门规矩似乎极其熟悉,从容拾级而上,越过山门,又端详了一下入宗的路,只觉格局还是没变,处处皆是熟悉的模样。
他笑道:“圣人今日在哪里?不必通报,我直接去见他。”
守山弟子见他如此熟稔,以为他当真是圣人哪位老友,犹豫片刻,问道,“敢问客人是哪座灵山的大能?可有拜帖?如是来拜谒圣人的,今日圣人离山,明日方归,还请客人稍待片刻,我向大师兄汇报一声,请他为您引路。”
听见“大师兄”三个字,玄袍青年身体一僵,片刻才反应过来,如今的儒门大师兄应当另有其人。
他低眸,掩下眼底复杂情绪,再抬头时,唇边的笑意未变,道:“哦?如今的儒门大师兄,是风飘凌吧,倒是闻名已久。”
说到这里,他的语气微变,听上去倒是有些阴阳怪气:“不知这位‘大师兄’,练的什么法,承的是什么道?修为几何?受宠么?”
他前面问的还算妥帖,最后一句怪异的“受宠吗”,连不足岁的小童都能听出一醋缸的酸意。
风飘凌接到同门传音,知道有知名不具的大能莅临,心中思忖:“今日应当没收到拜帖,正常情况下,师尊的友人都会守规矩,先问询师尊日程,再定拜访日期。这一位又会是谁呢?”
但就算跟随谢衍日久,风飘凌也没把谢衍的朋友见全了,可见圣人曾经为天问先生,逍遥天下的日子里,结识过多少名山隐士,古怪大能。
玄袍青年见那一身靛蓝色儒衫,行止端正沉肃的青年疾步走来时,只觉他行止颇有些模仿圣人的意味,心中又是一阵酸意。
如今,风飘凌的修为已至半步分神,在仙门已算是天才人物。他看向这位知名不具的客人,倒是能够拨开迷雾,窥见他的本来面目。
来者无疑是极为昳丽风流的人物,却是美的有些魔魅了,其容貌的攻击性与侵略性极强,怪不得他要遮掩容貌,免教修为低微的年轻修士受他所惑,失态之余冒犯于他。
“敢问阁下名号。”风飘凌跟随圣人日久,一举一动,已然极有儒门首徒的风度,“我好向师尊去信,告知您来访的消息。”
“圣人明日归?”而青年却似乎无意透露自己的名号,只是略略倾身,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恭谨有礼的他,声音也极为慵懒动听,“不必通报了,我等他一日。此次拜访极为机密,闲杂人等,还是不要知道吾之名姓为好。”
被称作“闲杂人等”的风飘凌蹙眉:“阁下此言有些过了,在下为儒门首徒,儒门事务一向先经我手……”他不知道一向斯文的自己哪来的敌意,却是难掩锋芒,非要怼上一句。
“多少岁了,嗯,半步分神的修为,只能算是勉强吧。”玄袍青年也不用他引路,悠悠然地沿着主干道往前走,途中一转,俨然是打算直接前往圣人居所“天问阁”。
风飘凌先被挑剔了一下修为,又不知他身份,难以发作,见他又甩开自己直接往儒宗里走,只得跟上:“等一下,阁下随我去会客之处,我会安排住处……”
“不必。”玄袍青年声音一低,又小声自言自语,显然有些失落,“儒门还有我的洞府呢,住什么会客之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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