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游之医术最好,他义不容辞:“城里的医馆交给我,再多看几个病人,我就能配出特效药方。”
风飘凌和白相卿即刻动身,沈游之倚着窗口,从胡玉楼的二层看向隔壁大门紧闭的医馆。
他看得出来,医馆里面已经爆满,还有许多求医者围在门外,或是哭号,或是叫门,皆是求救命的声音。尽是人间百态。
若是医术靠不上,他们只能祈求拜神或是巫术。
胡玉楼一侧,来往的修士渐多。
在部分道门修士眼里,生老病死是凡人命数,他们已经脱离了其中局限,不宜插手太多。
沈游之在窗口坐了一阵,见到有妇人抱着孩子跪在修士脚下,祈求仙君赐丹。
凡人不知,修道者也并非每一个都擅长医术。
脾气好的,或能好心解释一句,‘贫道不会,且去医馆排队吧’,脾气不好的,径直起身离去,凡人也不敢多言。
医馆前,有使役开了门,张贴一则告示。
上面分明写着:“本馆铺位已经不足,余下三十席,一席十金。”
重金买命。
这无疑是说,如果付不起钱,就得不到治疗,只能回家等死了。
在萧瑟的秋风里,富贵人家的轿子停在医馆前,竟是有大夫提着药箱钻出来,转眼就欲上了轿子。
这是被豪族重金所诱,去给人专程看诊去了。人家并不需要来医馆,更有甚者,还能请到城中修者。
许多贫病者,却是裹着草席,披散头发,试图遮住脸上蜂窝似的黑斑,在医馆外打地铺。
这天气乍寒,他们冻的瑟瑟发抖,拿不出这十金,又不肯放弃生的希望,有家人在侧的,更是哭成一片,格外惨淡。
“让开,别传染我,你们这些穷鬼,看什么病!拿不出钱就走开。”
那上轿大夫护着药箱,撅着两撮小胡子,一脸不耐烦。
他甚至还踹了一脚那抱他腿的病患,“腌臜玩意儿,放开老夫的靴子,别把脓水蹭上来。”
红衣少年坐在二层观察情况,此时凤眸一眯,冷笑道:“嫌贫爱富,算什么医者仁心。”
他游学时,经常在药王谷和医宗来回跑,药王决明子与医宗宗主白术都赞他医术出众,假以时日,定能修成大家。
他不挑病患,专捡疑难杂症治,此时见这医馆闭门,心里顿时有了章程。
“不就是几个臭钱,至于绝人生路么?”
沈游之倚在胡玉楼二层栏杆侧,嗤笑一声,刚好夺过所有人的眼球。
戴着一顶斗笠的青衣少年剑客,本是坐在茶肆边。
看到这一幕,他的手已经按上了剑柄,正欲出手,却被绯衣少年出声截断。
沈游之手中握着一把金豆子,笑着往下洒去,却道:“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——”
“——还复来!”
此地寥落,除了求告无门的病人外,没多少闲人路过。
他们先是目瞪口呆,紧接着,意识到这位财神爷撒的是救命钱,纷纷在地上捡,口称“恩人”。
青衣剑客抬起斗笠,容色清俊,他饶有兴趣地看向那轻巧地从二楼跃下的绯衣少年。
少年有一张桃花春风面,笑与怒皆风流,性格却烈的很,当即就踩住那顶权贵派来的轿子,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“他想要做什么?”
叶轻舟心里想,将剑背回身上,随着涌出茶肆的人流,向着那众人中央走去。
沈游之先是轻巧地踢倒了那人高马大的轿夫,一脚踩在了那吓坏了的大夫脊背上。
“见死不救,谄媚权贵。就你,也配称医者?”
沈游之先撒金施恩,又展示一手武力,最快的方式夺得了话语权。
如此,旁人在轻视他少年容貌前,会先高看他三分,他就更好踢医馆的场子了。
叶轻舟青衣斗笠,长剑别在腰间,静静打量着他,在围观的凡人中,格外鹤立鸡群。
“你,还有你,来搭把手,帮我把摊子支起来。”
沈游之不认得他,虽然瞧了一眼,却轻描淡写地掠过,再对两名拿了金的病患家属道:
“医馆不治的病,我来治。小爷最爱看疑难杂症,这有助于我修行,你们拿了我的金,就来给我诊脉。待小爷看完,你们不信,随后爱去哪里求医,我才不管。”
他这一番说辞,更加贴合人性。
众人纷纷想: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,若是这不差钱的小仙君如此撒金,是想多看些疑难杂症提升医术,那不如试试,也不算是白拿贵人的金,万一他有真本事呢?
再者,就算看不好,还可以用金去医馆看。怎么算都是不亏的。
不多时,医馆对面的摊子就支了起来,沈游之坐诊,他面前的病人大排长龙。
他搞的如此轰轰烈烈,当然是做给当地道宗世族看的,还把理由宣扬了出去:“花钱买病人看诊,用以修炼医术。”
管他们信不信,总之算作他个人行为,和儒宗无关。
叶轻舟无声地笑了笑,他压低斗笠,站在了绯衣少年的身侧。
沈游之见这无名剑客不知趣,非得凑上来,先是眉毛一挑,道:“道友,你作甚么?难道也染了疫,想找小爷看病?”
“并非如此。”青衣剑客声音温吞,他道,“小仙君一人怕是忙不过来,我辈行侠,遇事当然搭把手。”
“你会看病?”沈游之用镊取下一块黑色的痂,放置到药水里保存。
他颇为怀疑,“你就杵在这里,能有什么用处?”
叶轻舟是道祖弟子,若是风飘凌在此,定能认出这位道门的少年剑神。
他的名声在东洲一向很大,甚至有时,风头都要盖过他的师兄,在东洲行走直接刷脸。
有他杵在这里,和定海神针似的,本该来找沈游之麻烦的本地修士,哪里还敢妄动?
道门剑神没想到还要证明自己的用处,他看着有条不紊施针的绯衣少年,沉吟片刻,竟然老老实实地说:“我剑法好。”
“剑法能治病吗?”沈游之笑了。
叶轻舟沉默一下,道:“不能。”
“那你就打打杂吧。”
沈游之也没想着为难他,难得有道友一腔热忱,虽然看上去呆了些,除了剑法啥也不会,“道友,去帮我维持下秩序。”
“好。”叶轻舟笑了笑,视线平静地扫过藏在街巷的眼线,很听话地去维持队伍秩序了。
青衣剑客执着剑,脊背挺直修长,像个少年游侠,衣袍上却有道家的太极游鱼。
在城中居住久的凡人多半都知道,这个纹路是惹不得的。
觉得他惹不起的,还有藏在暗处的眼线们。他们纷纷哭丧。
“怎么回事,不是要看着圣人弟子的行踪吗?为什么那位道门剑神会在这里?”
沈游之摸起脉来又快又准,沉浸进去时,向来是不管外物的,不多时,他摸清了这疫病的来路。
“你们喝的是什么水?”
“喝、喝了,我们家都是喝的无根水……”
“雨水?……可有什么不舒服?”
“腹痛?”
“还有想干呕,大概是太凉了,毕竟现在天寒,柴火也很贵,都是用水缸收集,舀起来就喝。”
沈游之问了几个病人,看向便宜劳动力叶轻舟,也不客气,直接道:“道友,帮忙弄点雨水来,我要验一验。”
第418章 世外之人
白帝城暗流汹涌, 唯有圣人居住的一方小院独避风雨之外,最是清净。
谢衍端坐树下,似是难得赋闲, 正调试琴弦。
他一边调音,一边抬首, 看向靠在树边闲坐的殷无极,淡淡问道:“宫音如何?”
“准。”殷无极琴艺不及谢衍, 音感却很好。他单手抚膝, 似在打节拍,模拟着琴音的旋律。
音乐从圣人双手间流淌, 他却从音律中猜出圣人心思, 漫不经心道,“担心那三个孩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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