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圣人此言,实在是、实在是荒唐!”
有些德高望重的长老愤愤开口,“圣人难道是在说,我等修为不及你,所以对此事没有发言权吗?”
他们已经许久未曾听过高标轩举如圣人,说出这等目空一切的言辞。
“对。”谢衍垂眸,温文尔雅道,“吾的俘虏,如何处置,当然是吾来决定,你们没有发言资格。”
“这不合规矩!”
“难道是圣人也遭到了魔君蛊惑……”
谢衍轻敲桌面,也不答话,白相卿站在他身后,双袖拢起,向着众人笑道:
“诸位前辈,关于处置魔君一事,仙门律令上并无明文规定,亦没有诸位所言的‘规矩’。”
“上一次仙魔大战,圣人与前任魔尊赤喉一战,魔尊在战场为圣人所杀。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师尊要因循此例,杀死魔道帝尊殷无极啊。”
“今时不同往日,那还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?”
白相卿知道圣人不悦,又懒得与庸人辩驳,代师尊开口:“当时的北渊裂土封疆,魔尊也不过如此,代表不了整个北渊,杀也就杀了,没几个魔会在意。”
“魔道帝尊殷无极,其象征意义、功绩与地位,在北渊魔洲历史上,绝无仅有。倘若要亲手杀死他,就无疑是与整个北渊为敌,这可是真正的血仇。”
白相卿虽然有礼有节,如水温润,但圣人门下的狂是刻在骨子里的。
他微笑道:“且不论旋即而来的北渊复仇,往后无论诞生多少任魔尊,为了继任北渊的正统性,都会与仙门不死不休。”
白相卿站在师尊身后,亦在俯瞰众人各异的神色,“若是魔君的死讯传出,今日列席的各位的名字,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北渊的复仇名录上了。”
“要知道,魔宫元帅萧珩还盘踞东洲半壁,并未撤军。据传,魔宫监察使将夜也隐入仙门,诸位,是想被登门拜访?”
白相卿这巧妙地一言,就是要把皮球踢回去。
是“圣人谢衍亲手杀死魔君”,还是“仙门众长老威逼圣人杀死魔君”,蕴含的意义可截然不同。
“关于亲手弑杀魔君一事,吾可不愿动手做这个恶人,若是在座有义士愿意承担责任,付出满门代价,为仙门当这个刽子手。自可向前一步,吾瞧一瞧。”
谢衍支颐,长睫掀起,居高临下地看着各人的神色。
“……”
一拥而上的时候,大家都毫不犹豫,纷纷添砖加瓦,给圣人施加压力。
此时谢衍教人站出来,他们这就不乐意了。千年的老狐狸精,还能傻傻的当这个出头鸟不成?
又一长老发话,继续踢皮球,道:“思来想去,除魔一事,还是得劳烦圣人动手,我们皆担不起这个被北渊报复的结果啊。”
“再者,圣人此言,难道是在说,我们为仙门除魔,您却不会管我们的死活?”
这是听出了白相卿的言下之意,愤而反问者。
“不错。”谢衍抬眸,扫去一眼,悠然道。
“都威胁到吾这里了,吾凭什么管尔等死活?”
“圣人谢衍,你——”
一时间,不知多少人一口气没顶上来。
“除魔一事,就该圣人来做。只要北渊失去魔君,实力不足,报复你谈何容易。谢衍小儿,你这个责任都不担,平白让仙门留下大患,实在枉为仙门之主!”
这话刚落地,一声剑啸如鹤唳。
那开口的长老面如土色,脚下近在咫尺处,正斜刺着一柄长剑,入石三分。
这一瞬间,其余人也都感受到了深如渊海,近乎于道的恐怖气息,比起战前的圣人更加深黯莫测。
生死当前,那长老突然就知道礼貌了,拱手折腰,战战兢兢道:“圣、圣人……是老朽不知礼数,见谅,见谅……”
谢衍拂袖,冷声道:“吾固守天门关,与魔君一战,据敌于关外时,尔等在哪里?”
“吾拼却全力,生死一线时,尔等在哪里?”
“吾宁舍微茫山繁华,遣儒门弟子尽出,扶危济困,四处驰援时,尔等在哪里?”
“是避山不出,还是逃往后方,或是做好了投降准备,决定换个道统?”
“现在,魔君殷无极为吾所获,沦为吾之阶下囚,形势好转,就纷纷出来表态度,亮决心,喊打喊杀,倒是显得像个除魔卫道士,也就如此了。”
谢衍拂袖起身,一抬手,山海剑轻啸,飞回他的掌心。
圣人右手提着剑,剑锋点地,衣袂临风时,好似天地山海尽出他剑下。
他神情依旧温雅,眼底却隐含冰冷:“谢某,就因为是仙门之主,是圣人,就天生该被各位用枪指着?”
众人噤声了。
“那依圣人之言,应该怎么处置?”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儒门七贤,纷纷开始打圆场。
“仙魔大战的遗留事务,吾会全权处理。魔君囚于九幽,杀不得,但也放不得,由吾严加看管,诸君不必置喙。”
“吾以道心起誓,只要谢云霁活着一日,他一日就无法踏出九幽。如此,可满意了?”
儒道向来是圣人道统,此时立马跟上,道:“此举甚好,既不必承担杀死魔君的后果,又能手中捏住魔君,就如同掐住蛇之七寸,北渊碍于君王被擒,还不得俯首称臣?”
“是极,圣人才是心思缜密,算到了我等未算到的事情啊。”
他们心里也打着鼓,杀与放,也就是谢衍一句话的事情。只要魔君未死,这大患终究是埋下了。
那一位,可不仅仅是魔君那么简单。
他还曾是圣人的亲传弟子,就算理由还说得过去,可圣人当真心中不存偏私吗?
众人离开时,正逢小雨。
虽然没人当着面提出这一关节,但谢衍这一处置方式,还是让各人心中的猜测,无形之中坐实了。
“虽说权衡利弊,在如此形势下,的确是不杀魔君更好些。但圣人当初若真的想杀,这天底下有人拦得住他?战场之上杀了,成王败寇,北渊能说什么?”
“非得囚入九幽,还不给任何人踏足,据说道祖和佛宗也都没能进入关押魔君的监牢里。”
“这其中,怕是有私啊。”
流言纷纷,谢衍不去管,只是负手,独立堂下听雨。
白相卿本是礼貌性地送走他们,归来却一肚子的气恼。
他道:“师尊,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,您对仙门实在是鞠躬尽瘁,就因为不杀魔君一事,他们纷纷揣测您心存偏私,不再公正……”
谢衍负手,看着廊下雨潺潺,却是一笑。
“相卿,他们说的不错,我的确心有偏私。”
第519章 停战谈判
仙魔和谈之期将近。
本该镇守魔宫的陆相匆匆离开九重天, 远赴仙门谈判。
曾在魔宫叛乱中被逐出帝京,又在近期被秘密调回的前右相程潇, 此时被紧急启用,暂代陆机相权,主持魔宫事务。
事关重大,这多半是帝尊的密旨。
谈判的地方照例是三洲交界。陆机先去东洲,在魔兵扎营之地,秘密见了一面萧珩。
“陛下临行之前,将密旨三分,交给我们三人,吩咐我们, 如果他回来了,此密旨不要打开, 直接毁弃;倘若他出了意外, 再打开旨意。这是我的那一份。”
军帐里再无他人, 陆机将手中密旨交给萧珩, “陛下说, 程潇此人, 可用, 却不可用。”
“陛下说, 倘若他归来,就不要启用。倘若乱局将至, 那就不要顾及, 试上一试。”
萧珩皱眉:“陛下不疑?”
“疑人不用。”陆机思及当年, 也是无奈。
“程相不拘手段,他或许比在下,更灵活机变, 适合这个乱世。”
殷无极留下这一道旨意,俨然是预料到,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无法从战场归来,届时魔宫无人可用,就不得不启用程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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