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纷繁的心事,乍生的疏离,在二人见面时,就如雪融,消弭无踪了。
洞窟之外,时不时有修士经过的声音,御剑声,呼朋引伴声,探讨剑道声,声声入耳。
绿萝遮掩了濛濛细雨,亦隔绝了日光。
一片暗影的遮掩里,情人肢体相缠,陷在凌乱的衣物之间。
突然间,谢衍五指抓紧垫在身下的白衣,身体蓦然紧绷,失控之余,溢出一声压抑的叹息。
“圣人受不了?”殷无极赤身拥着他,他似乎也格外难耐,面颊生晕,丹唇艳丽欲滴,喘息愈发浓重。
他们的五感敏锐,外界的声音犹在耳畔,殷无极低笑一声,蹭蹭他的耳垂,声音呢喃,似乎带着糖丝。
“他们都是来观摩圣人剑意的,谁会知道,您战后却在与本座荒唐呢……”
仙魔私通。背德的欲望,快乐的源头。
谢衍鬓发汗湿,却把弟子的脖颈勾下来,声音低哑:“陛下带臣子出游仙门,却把重臣晾在山道上,转身上了吾的床,难道这就不算厮混?”
“圣人文质彬彬,怎么说起话来……越来越混账了?”殷无极笑着,吻他的眼睛。
绿萝遮掩洞穴的入口,他们甚至还听到潭边的脚步声。
有修士道:“这里似乎掉了东西,嗯,好像是一枚玉钩,成色真好,是谁落下的么?”
“奇怪,这个制式,我是不是见到哪位前辈戴过?”
“落在着山野之间,还是贴身的配饰,我胡乱猜一下啊,说不定是某位前辈在山中邂逅一位美貌仙子,花前月下,春风一度,才遗失在此处。”
“……呃,风花雪月,人之常情,人之常情。”
“既然是旁人遗失,不宜擅动,还是放在显眼处吧。九华山近来人来人往,万一拿到某位大能的东西,知道了不该知道的,岂不是得罪于他,得不偿失?”
“说的对,不过,我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……”他们渐渐走远了。
巫山云雨暂销歇,谢衍平复呼吸,下意识摸向垫在身下的玉带,发现确实少了一块玉钩。
他顿时有点绝望,想:和徒弟私通不说,仓促间还遗失了配饰,简直失态。
殷无极似乎看穿他心如止水的表情下隐藏的情绪,依偎着他的肩膀,笑得停不下来:“圣人,您好可爱啊。”
很奇怪的是,旁人总是敬他,怕他,甚至恨他。别崖却总能发现他可爱的一面。
殷无极略施小计,就隔空取回谢衍遗失的玉钩。
他笑意盈盈地递过去,“这可是圣人与本座私通的罪证,您要继续佩戴么?”
谢衍反手就捏成粉尘,仍然维持无喜无怒的神情。只有殷无极知道,他恼羞成怒了。
殷无极笑的花枝乱颤,待到笑够了,他才慢条斯理地把挂在苍白躯体上的玄袍拉上肩头。
“咱们现在也算半个宿敌,您用直钩来钓本座,个中暗示,确实是太暧昧了呀。”
他含着笑,划过唇畔,“您说本座不矜持,您又矜持到哪里去了,还不是想方设法地把本座骗到身边,尝了又尝。照本座来说,您也得克制克制,一个巴掌拍不响。”
谢衍衣襟松散,黑发披拂,外袍松松搭在肩上。
情事后的惫懒和慵色,很好地软化了他平素不近人情的冰冷。
沉默了良久,一向以无情无欲的形象示人的谢衍,似乎已经摆烂了,已经懒得去维持所谓矜持或者是节制。
他理所当然地道:“克制不住。”
殷无极:“……?”
天上下红雨了?
第443章 圣人动情
初春, 山间巨木纵横,云雾萦绕,在雨中渐渐显露出山的深邃。
绵长的铁索木桥深入云海, 连接着两侧山崖的高大榉木,成为峭壁之间的唯一的通路。
前往山顶的修士都御剑上行, 少有人在半山腰徘徊。唯有一圣一尊,在峭壁间相携, 如履平地。
“多年不见, 只有书信往来……”殷无极遮住眼帘,偶尔滴答的落雨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。
他轻巧地落在木桥上, 继而旋身, 道:“圣人竟是有些变了。”
“哪里变了?”
谢衍身轻如鹤羽,根本不必御剑。他在山间云海中漂浮,甚至还和玩心大起、非要在木桥上行走的帝尊搭话。
殷无极略眨了下绯眸,身倚铁索,笑道:“从上次开始, 本座就觉得有些不对。圣人境本该情绪稀薄, 您居然对我说‘克制不住’这种话, 真是千年等一回……”
谢衍睫羽一动, 眼底闪过浮光掠影,“怎么,只许别崖撩我, 不准我反击?”
他喉间微滚,声音低沉轻缓:“还是别崖不爱听情话,与为师疏离了?”
“才没有!”殷无极闻言脚下一滑,差点从铁索上跌下去。
他忙道:“您这样很好,我好喜欢, 千万别改。”
“激动什么?别跌跤了。”
谢衍见他犯低级错误,失笑着拉住他的手腕,隔着横亘的铁索,把帝尊修长的躯体揽在怀里,轻轻安抚:“既然别崖喜欢,我怎样都无妨。”
殷无极想:时隔多年再见,谢云霁似乎更有人性了。
自谢衍成圣开始就停滞的时光,重新在他的身上流动。
殷无极说不清这种感觉,只觉得他提着剑时如苍雪冰冷,但是与他独处时,却是一阵久违的温柔春风。
春风唤醒结冰的寒潭,吹开凝冻的冬雪,让时间如同奔腾不息的江流,飞逝过数千年的光影。
“别崖在想什么?”谢衍又主动向他搭话了。
他想,这很反常。
殷无极心脏砰砰跳起来,有些开心,也有些不知所措。
谢衍的声音响起,妥帖地向他介绍山川风物:“九华山脉绵长,前面是独照峰,山峰下是无边无际的苍茫野。”
谢衍给他讲故事:“独照峰得名于三千年前,一位剑圣在九华山证道,他志得意满时,自感自己的剑道已独照巅峰,就将此地命名为‘独照’。”
“后来,这位剑圣惨败于他人之手,不得不仓皇向北,从此湮没于世间。”
殷无极听完后,不禁付之一笑:“独照,真是个顾影自怜的故事。”
“小心前面,有块木板不稳定。”谢衍见他漫不经心,顿时蹙眉。
“您好操心啊,本座早就不是孩子了。”
殷无极走在咯吱作响的桥面上,环绕在他身侧的有云,也有师尊无形的灵力。
他好似在护佑他,让他行过危崖时,永远不会坠下去。
“……习惯了。”
在谢衍这边,无论他的角色如何变换,“徒弟”的身份永远都是重要的一部分。
徒弟命途多舛,行于危崖,师父若是力之所及,就永远不会缺席。
不多时,他们抵达独照峰,身影湮没山间。
“在山中看原野无垠,也是不错的体验。”
当年的天问先生喜欢游山玩水,周游名胜,自然造访过此地。
谢衍特地捡回千年前的记忆,带着难得能停留数日的情人游玩时,才惊觉出几分不同。
“师尊当年带我游山玩水,都是催我修炼,促我奋进。”殷无极乐了,“现在您总不会一心劝学了。”
谢衍也颔首,“心境不同。”
“不止是心境,角色亦不同。”殷无极指尖勾住他的雪白衣袖,将顺滑的丝缎握在掌中,极尽缠绵。
见谢衍回头,殷无极忽闪绯眸,春花秋月的美人展露笑靥,“您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情人了。”
谢衍一怔,随即笑道:“极高的评价。”
谢衍用漫长的时光去模仿着情爱的表象,学着做一名合格的情人,哪怕他已经忘却了爱的模样。
可是,无论是精妙还是拙劣,那都是一种模仿。圣人境界太可怖,几乎无法产生情绪的共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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