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叹息:“我竟然觉得,模仿出‘爱’,就是‘爱’的本真,也能让他体会到‘爱’的回应。”
“现在想来,那不过是‘爱’的一种表现形态。”
“……不过是,一面镜子而已。”他叹息着,在剖析内心中,感受到了久违的激荡。
情爱,是要主动去掠取的。
谢衍会焦虑,不安,患得患失,甚至无差别地嫉妒还能守护在别崖身侧的任意魔宫臣子甚至魔民。
他会在脉脉温情的背后,感受到吞噬他理智的阴影正在扩散。
私心啃噬公义。他开始偏颇,摇摆,放纵欲望,失去平衡。
桩桩件件,都不是圣人应该有的心思。
直到某日,春风奔向野火,烧尽原上草。
谢衍才意识到,这些年来,他一直身处大火之中。
殷无极蹙眉,虽然结界表面仍然平静,但他们识海相连,就算彼此封闭入口,但也不是完全封锁。
他方才,感受到了另一端传来的震动,谢衍的心境出现了激荡。
“这种转变,是好还是坏?”殷无极辨认不清,因为师尊的识海,他压根没进去过。
起初,是他的境界差谢衍太多,承受不住。
到后来,他登临尊位,成为魔道帝尊后,他也关闭了识海通道。
除却压制心魔需要,谢衍基本不来他的识海了。
只分享欢愉,不分享秘密,这是两人的共识。
正在殷无极打算破坏结界进门时,结界消融了。
门开了,谢衍独立于门前,白衣如雪,神情不变:“别崖,你在等我?”
殷无极观之,着实琢磨不透他越发完美无瑕的情绪,犹豫片刻,试探道:“圣人修行可还顺利?”
所幸,谢衍一如既往地为他解答:“是圣人境界中的日常‘悟道’,吾最近为仙门烦忧,诸事纷扰,才没有时间闭关。这几日……灵气充沛,条件正好,适宜顺势而为。”
他看着殷无极尚有些狐疑的脸色,知晓他不太信,也是一笑,不再多做解释,只问道:“别崖,等我许久了?”
“都日上三竿了。”殷无极见他不多说,知道无论是他在修什么,都不适宜对魔尊讲,所以也不追问。
“许久没吃别崖做的吃食了。”谢衍一顿,突发奇想,“不如我们出去采买一些食材……”
谢衍早年就淡漠的七情六欲正在慢慢复苏。
他想起当年小徒弟为他洗手作羹汤,那滋味美妙的很,于是也有了几分主动尝试的欲望。
殷无极莫名地打量他,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,良久才道:“谢云霁,你说,你想尝些吃食?”
谢衍这才意识到不对。
往日的他,是从不会提出这样具有人间烟火气的要求的。
“……虽然不知道圣人是有什么奇思妙想,但是,既然您提了,做些吃食……倒也不是不行。”
殷无极在魔宫基本辟谷,十指不沾阳春水的。
他是被北渊供奉的地上真神,没有魔宫臣子会让陛下动手做吃食,多半是他提一嘴,就应有尽有。
以前关系好时,魔君唯一下厨的时候,就是为了给圣人做些小点心,见面时赠送,或是干脆寄去仙门。
除此之外,他的花艺,茶艺,还有香道,种种都极为精通,大师水准,很拿得出手。
圣人喜欢风雅事,他也喜欢。
如此,意趣相投,心灵相通,怎么不算知己。
只不过,这些年来,他们的关系急转直下,冷战的时候比和好的时候多,殷无极也不再准备这类礼物了。
谢衍向奉行“君子远庖厨”,从不接近厨房。毕竟,他完全辟谷,根本没有口腹之欲。
就算在赴宴时礼貌性地食用一些,也都是些仙草灵果等简单烹调后的素食。
午时,一圣一尊挤在了这件逼仄民宅的厨房里。
比起精通白案的帝尊,圣人在厨房之道上,简直是什么都不会,纯粹的吉祥物。
“想吃什么?”殷无极换了身简便的衣衫,利落地挽起袖子,准备从须弥空间里掏出些最顶级的灵材,让突然抽风的师尊知晓他的手艺有多厉害。
谢衍想了一下,回忆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,他觉得都好,“都行,只要是别崖做的。”
“……”没见过这么点菜的。
谢衍见徒弟处理食材十分利落,觉得自己像个饭来张口的不合格夫君,明显一顿。
他似乎试图挽救形象,从一干食材中拿起一把菜叶,慎重地观察后,问道:“别崖,应该怎么处理?”
圣人谢衍通晓世间几乎所有药材的形状和药性,但是,他对于这种看上去长得都一样的野菜实在是……
分不清楚。
殷无极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他一眼,发现圣人在发懵,用学术研究的劲儿查阅书籍中,顿时就笑了,“择菜……算了,您应该不会,我来吧。”
“……吾应该行。”
“真的吗?”
谢衍沉默片刻,最终交出了不知名的菜,看着徒弟娴熟的择菜、焯水、控火,继续杵着当他的吉祥物。
看来,想当个好道侣,他未来还有好多东西要学。
第450章 新的时代
天元历年550年, 北渊洲的常备魔兵扩张一倍,四海升平,经济繁荣程度首次望仙门项背。
仙门涌动的暗流, 逐渐泛上明面。
船大难掉头。仙门盘踞三洲,地大物博, 却像是一个行动迟缓的巨人,各地有各地的主见, 沸反盈天。
作为仙门之首, 圣人谢衍不堪其扰。
这样的迟滞与怠惰,终究成为跗骨的毒, 沉积在巨人的骨髓深处。此时不显, 但终有一日会化作流血的伤口。
这百年来,帝尊剪除地方豪族羽翼,笼络将领,提拔人才,盘查地方贪腐, 甚至悍然灭佛……
雷霆手段下, 中央集权的好处, 正在尽数彰显。
君王一道命令, 即刻就能传出魔宫,下达乡野。
北渊魔洲这座庞大的机器,曾因为奴隶制锈死了千年, 经过百年的平稳迭代,终于从分散化为聚集,紧紧团结在帝王麾下,甚至以为这将是极目可见的永远。
新一代的魔民听着他征伐北渊的故事长大,在已经和平稳定的北渊安居乐业。
他们没有体会过饥馑、兵祸、灾害和盘剥, 身上亦没有耻辱为奴的印记。他们生来就活在盛世里。
从上个世代活下来的魔修寿元终有尽时,正在陆续辞世,帝王的长生碑却成为祖训,在家中被代代供奉。
第一代离世的人,阖眼之前,仍然在向上苍祈祷:
“北渊得陛下,是魔道之幸。望陛下寿与天齐。”
“永不至天年。”
同时代的仙门,依旧是强大富饶的。倘若不和北渊比,没有人会认为仙门是在倒退,只会认为仙门执五洲十三岛牛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在稷下学宫举办的百家论道刚散场,正是百家各贤士聚集在一处,互相交流的时刻。
作为中洲儒道一派,百家宗主齐聚微茫山,当然是有意应对仙门内外越发复杂的形势。
“太快了。”法家宗主韩度不禁感叹。
“同为修真道统,仙门的改变,总是平稳而迟缓的,但是我们都知道,这是在慢慢改变,修真者有的是耐心。”
“但是北渊的‘那一位’尊者不然,他今日所做的一切,像是积蓄了许多年,终于喷薄而出的洪流,不断地冲刷着北渊洲每一个未曾触及的地方,革除他看见的每一处弊病。”
韩度甚至觉得诧异。他知道法的修订有多艰难。
即便是他派出所有的法家弟子,想要制定一部适合当下仙门规则的法规,也是需要十分慎重。
想要让一部法律成文并通过,被所有仙门认可遵守,需要经历的时间,怕是得以十年为期计算。
还好,修真界对于时间总是没有概念的,十年,一晃也就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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