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有大魔欲反驳,但是见陆机紧接着接话,无形中暗示着魔君的倾向,“臣以为,此举大善。”
萧珩看似大大咧咧,把自己摘出去,实则帮她说话,“臣也觉得不错,不如就这么办。魔宫也是时候举办个热热闹闹的比赛,教小子们活跃活跃。”
“既然是举办比赛,哪有把女人排除在外的道理,能不能行,真刀真枪打一架就知道了。”
“是这个道理。”帮腔的也渐渐多了。
陛下发话后,这两位也都无条件拥护,明眼人难道还看不出风向?
“魔门也该改制了,本座不再以名义上的魔门领袖自居,既是‘天子门生’,本座将负起‘师长’之责,亲自选拔人才,将有才能者纳入麾下。”
比照仙门,这是一条更为确定的“通天之途”。
殷无极合起奏折,不再孤坐于高天,而是拂衣走下长阶,看着零落的群臣。
他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叹息,道:“仙门的权力,正在不断集中到仙门之主的身上,这种情况是空前的。”
他跟随圣人走过一段东巡路,心如明镜,沿途发生的种种,谢衍的野心不言自明。
仙门正在剧烈变动中,北渊,难道不可变吗?
散朝之后,九重天的夜色仍旧寥落。
殷无极站在紫微殿前,看着鱼贯而出的魔宫臣子,背后却是隐藏在幽暗之中的将夜。
将夜向来沉默寡言,殷无极也不回头,仿佛自言自语道:“本座与圣人,虽然实现的方式并不一致,但到底走向了同一条路。”
“中央集权。”
昨日之日不可留,造神的时代过去了。
那个充满澎湃激情与梦想的时代,也一去不复返了。
正如谢衍面对着水泼不进的仙门,他亦然无法将天子剑刺到底部,哪怕他们身为至尊,个人实力无比强横。
何况,天道还在频频异动,前路难以预料。
倘若要面对的是动荡的时代,作为北渊的帝王,他不能再呆在神坛之上,而是要牢牢攥住世俗的权力,让“魔道帝尊”的“帝”,变为至高无上的“尊”。
哪怕他并不喜欢这样,甚至有些本能地畏惧这样的结果。
陆机和萧珩并未走,而是见他在此,也从两侧拾级而上,分立在他的左右侧。
“陛下。”陆机拢袖,向他微微一揖,笑道。
“纵然星辰一时暗淡,但启明不是孤星。”
“星辰向您聚拢,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,您在怕什么呢?”
殷无极沉默了一会,轻抚腰间悬着的长剑,道:“我当然怕。”
他没有自称本座,而是用有些彷徨的语气,向他的兄弟、他的朋友们说:
“我怕最后,被权力腐蚀和异化的,会是我自己。”
中临洲,仙门。
平息的灾祸,封印的鬼门,一剑定妖塔,清江平风波。
圣人东巡的传说,早就播传千里,家喻户晓。
一名白衣书生孤身跋涉在山水间,牵着的小毛驴上挂着书箱,天高云淡,正是好天气。
“书生,你往哪里走?”老汉打猎归来,见他一人在山间行走,好心说道。
“最近山间不太平,有妖物横行,夜间尤其猖狂。乘着太阳没下山,快快回去吧。”
“……多谢。”白衣书生微微颔首,神态温和,但他并无折返之意。
老汉叹了口气,为他遥遥指路,道:“书生,若是遇到什么麻烦,山中有圣人庙,诺,就在那里,最适合夜宿。”
“咱们凡人,只要进了圣人庙,妖物自会退避。”
书生一怔,似乎也没料到,沉默片刻才道:“真有这么灵验?”
“圣人东巡都不知道,书生,你落伍啦。”老汉哈哈大笑,“圣人的名声摆在那里,他的庙宇,妖魔鬼怪退避,最是安全不过。”
与山间老汉辞别,白衣书生走到山间庙宇前,看着庙宇柱子上贴着一幅楹联,不知是谁写的。
“圣人东巡百邪寂灭,山海剑出千锋辟易。”
谢衍踏进庙内,看着一幅凡人想象中的儒圣雕像,大抵是照着儒家先贤的形象改造的,与他简直两模两样。
这无疑意味着,不止仙门,东巡之后,俗世的信仰正在大幅向他集中。
夜色降临,谢衍幻化的书生在这所修建不久的山间庙宇栖身。
“我果然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。”谢衍盘膝坐在蒲团上,与这所木雕泥塑静静对视。
圣人并未为这份供奉与信仰微笑,而是轻轻叹息。
“集中权力与信仰,就意味着要把一切都背负在身上,如此责任,只要行差踏错哪怕一步,反噬就会随之而来。”
“权力,固然使人心醉,却也是对自身的禁锢。倘若迷失于此,会疯狂吗?或许会吧。”
“偌大仙门,若是想以一己之力控制,吾就要赌上更多,名誉,尊严,修为,责任,因果……”
“可惜,时间已经不多了,吾早已别无选择。”
谢衍在圣人雕像前静坐,仿佛深雪,风轻云淡,心中却想:“今日新修的庙宇,再过百年,千年,就会风化腐朽,届时的我,该是何种面目,还会在吗?”
无论如何,他都踏出了这一步,再也不能回头了。
在夜色阑珊中,谢衍点起蜡烛,忽然在静思中想起了他的脸,内心忽然就不那么平静了。
“……在权力的诱惑面前,真正令我迷失的,原来另有其人吗?”
第431章 风雪归人
魔宫乍现新气象, 仙门亦然。
五洲十三岛,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转动。圣仙佛杰辈出,不乏站在顶端的风云人物。
不知何时起, 人们经常提起、将其并称的唯有“一圣一尊”。
微茫山冬雪,满山飞白, 灯光熹微。
“北渊的书信呢?”圣人步履轻快,白衣飘逸, 在夜色中步入天问阁, “相卿,今天没有?”
白相卿抱着一叠信笺, 道:“……师尊, 最近虽然有很多涉及魔宫的事务,例如边境问题、往来互通等等。但是,这些事情,是不是见个面,一口气谈了效率高些……”
白相卿负责帮师尊收信。这可是个苦活儿。
谢衍要求高, 非要当天读到, 他时常东奔西跑, 专门去催促信使, 每封都当急件。
最近事务繁多,来自北边的信函甚至会到一天三封,教人觉得那位帝尊每天尽写信了。
或许是磋商频繁, 微茫山顶和北渊早就开通了一圣一尊书信往来的驿站,拨出专门的机关鸟负责书信传递,走秘密通道,才勉强处理掉积压的信笺。
锦书长信,穿山越水, 寄托相思。
寒冷冬岁中融着暖意,连微茫山也缀上红灯笼,在雪中微微摇曳,正是山下的年关时节。
雪不停,夜未明。天问阁的灯火通明,通向楼阁的栈桥上积雪皑皑。
谢衍踏雪无痕,从白相卿手中抽走他的信,拆开漆封,淡淡道:“相卿,你可以先走了,飘凌、游之还等着你。”
白相卿欲言又止,心里凉凉的,快要哭了。
拿了信就赶人,今天是年关呀!
他不敢当面吐槽师尊的双标行为,想着师兄的叮咛,一定要试着把师尊请来。
白相卿紧张地拢袖,轻声试探道:“师尊,今天真是年关,师兄准备了团圆宴,还备下佳酿仙果,您要不要也去和我们一起聚聚……”
谢衍没答。他拆了信,逐一扫过帝尊谈及那些看似端正紧要的事务。
直到落款处,他写道:
“晚来天欲雪。适逢年关,本座欲拜访圣人,还望圣人备好菜,温好酒,扫榻相迎。”
谢衍将信纸一折,心里顿时有事了。
他看着盛情邀请,面露期盼的二徒弟,道:“……为师有要事,抽不开身,无法与你们守夜。你们三个玩得开心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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