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半是九幽下关着的那位情况不好。
白相卿脸色发青,显然是想起什么。
上回沈游之去给师尊送药汤,是因为见他自仙魔大战后就消瘦不少,他特意调制了补药为师尊补身,送药时,却不小心见到师尊腕上的数道伤疤。
虽然很快师尊就垂下长袖遮住,转移了话题,但沈游之还是看得清楚,回来与他们一说,尤自愤愤:
“师尊腕上的伤,有新有旧,大概是每个月都会割一道,所以才有纵横分布,新旧不一的情况。”
“这世上,根本不可能有人伤的了师尊,腕上有伤,只可能是取血。什么药啊,要以圣人精血为引……”
说到这里,沈游之又是气又是伤心,愣愣地坐在灯下许久,最终道:“他这病,哪里是吃药,分明是师尊在用命去换他的……他怎么能……”
从药王谷得到药方后,东洲又有帖子,请仙门之主出席一场重要的宴会。
于是,舟船没有返回儒宗,直接取道去往东洲。
举办宴会的山庄富丽堂皇,又是歌舞升平的世道,一切都和战前一般无二。
开始之前,东道主引着谢衍穿过屏风掩映的厅堂,一路上屏风绣着花鸟山水,圣人身形挺拔如修竹,行过屏风上,留下影子。
却听屏风后的人影幢幢,似乎不知他来到,对话道:“……据说仙门之主也会出席。”
“圣人谢衍?出卖仙门,还不知道和那魔头在九幽下搞什么肮脏名堂,算什么仙门之主?”
“据闻,那魔头是个难得的美人呢,还得是圣人,有艳福。”
“慎言。”
“不提了,喝酒,喝酒。”
……
谢衍安静地走过屏风,单手按在白相卿的肩膀上,轻轻摇头,制止了他满脸愤怒,即将出口的言辞。
他神态平和,跟随着面色难堪的东道主离开,微笑道:“是吾叨扰,不要扰了诸位宾客的兴致,长老,请。”
“圣人真是心胸宽阔。”被他这般全了面子,东道主擦了擦汗,道,“在下一定去查,看是谁这般多言。”
“不必。”谢衍淡淡笑道,“风声过耳,不值一提。”
第526章 至死煎熬
九幽无日月。
冰冷, 寂静,除却水滴穿石, 再无声响。
殷无极先是数着日子,或是在能自由活动的时候,坚持在石壁上划杠。后来,时间的概念也淡了。
他清醒时偶尔会看书,谢衍会定期更换书架上的书册,总是往书简中夹上一两张仙门邸报。殷无极能从信息里拼凑出近期的大事。
圣人似乎无意真的隔绝他与外界,倘若真的要把宿敌养废,这些行为确实多此一举了。
不过,他得知的必然是谢衍精挑细选过的信息。认知的操控, 亦是谢衍控制他的手段。
谢衍来定期来看他时,会惯例给束缚他的锁链灌输灵气, 再喂他吃下配好的药。
那非常苦, 但他断不得药。
倘若谢衍不为他续命, 动荡的魔气就会折磨他千疮百孔的经脉, 让他的身体魔纹绽裂, 如同寸寸刀割, 血反复染红地面, 却又干涸。
他安静地忍下来。
仙魔大战的因果总要有人承受, 他遂了复仇之意,又输了这场战争, 逃往死亡的解脱的彼岸是不被容许的, 该在九幽下受这份苦。
谢衍不在的时候, 他总把自己半封闭在识海里。
虽然识海白骨成山,他时常会梦到故人,但做梦, 总比永恒的寂静好许多。
殷无极一开始还会问谢衍,外头是何年,北渊发生了什么事,能否和他讲讲他的臣民。
到后来,面对微弱孤光下,圣人苍白默然的脸庞,他看不见他的情绪波动,只问:“你为什么还不杀我?”
谢衍或是沉默,或是温柔地说:“别崖,再等一等。”
“谢云霁,你又骗人。”殷无极听腻了他的言辞,他早就过了被圣人哄的时候。
再与他两看相厌,也只能注视着谢衍,无论是煎熬的爱,还是淬血的恨。
几十年,还是几百年了?不知道。
他连激烈的情绪都消失了,活着是什么感觉呢?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,这些年谢衍来到九幽下,多半会与他做一次,都是神魂抚慰。
待的久些,两三天这样,谢衍会不分白天黑夜,与他里里外外都做个遍,成了他们之间的例行公事。
初时谢衍将他支离破碎的魂魄拼起来,才保得徒弟的性命,之后需要花大量的功夫温养。
谢衍为此不断来到九幽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风雨无阻。
为了把他修补好,作为牢头的圣人与作为囚徒的他,长期保持着极度不正常的关系,这种关系被他人所知,多半会被斥一句秽/乱荒唐。
加之他们曾经的师徒关系,但凡乱过伦常,身体就染上对方的气息,不可能再回头了。
殷无极起初还会拒绝。
圣人是胜利者,他要什么没有,需要在九幽下与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囚徒厮混吗?
更何况,谢云霁还是承受的那一方。而他似乎没有改变这个习惯的意思,反而一如既往地包容了他。
虽然绝大多数时候,两人之间,谢衍是控制着节奏,不允许他反抗的那个支配者。
殷无极哪会教他称心如意,多半会咬住他的喉结,尝试折他的手腕,把他掼在地上。如此致命反噬。
后来被圣人使用久了,殷无极虽然还会微弱地反抗,但身体听了话,元神也被文火熬透,像是被鞭子和糖果驯服的小兽,只会跟随主人的操控起舞。
谢衍可以轻松激起他的快乐,也能教他一瞬间跌入无边炼狱,怎么也无法满足。
他会无意识地淌着泪,只有主人点头许可,他才能在神魂崩溃里得到解脱。
这些年里,殷无极唯一能接触到的体温,也来自于他的师尊。
圣人向来冷清,连皮肤的温度都低上许多。
但比起更冰冷的魔君,他反而成了两人之中能暖得他的那个存在,何其讽刺。
有时候,殷无极承受不住神魂交缠的刺激,大脑空白,甚至会遏制不住地发抖。
谢衍就会下意识地抱住他,让被锁链拴住的爱人获得仅剩的一点温情。更多的,是他给予的控制,冲刷脑颅,直到彻底癫狂。
可悲的是,久不见天日的魔君,也在漫长的监禁之中,逐步离不开这种温和并不灼烈的体温了。
又一次结束,谢衍也没仔细清理,简单施了个清洁术就披衣起身。
圣人总是这样衣冠楚楚,体面,抽身极快,谁也不知他白衣覆盖下,满是熬鹰时留下的伤。
殷无极倚在石壁边,许久才缓过神。温度极快地流失了,他浑身发冷,忽然很想回到少年时。
倘若回去,他就能不顾及两人仇敌的身份,求师尊抱抱他了。
他心里想的是温情,出口的却是伤人的言辞,冷笑道:“圣人真是用完就丢,冷心冷肺。真想也扒开你的胸膛,看看内脏是个什么成色。”
“陛下真想看?”谢衍慢条斯理地将衣襟交叠,再披上宽敞的浅色大氅。
九幽地面冰冷,他被发跣足,神姿潇潇,走到眼神倦怠冷漠的殷无极面前。
紧接着,谢衍俯身,双臂穿过他的腰。不是一如既往的控制,他被温柔又残忍地抱在师长怀中,身躯刚一挣,就被捏住后颈,殷无极顿时软了下来。
再挣扎,他也飞不出笼子。
对抗和绝食都毫无意义,他只能煎熬与啼血,漂亮的羽毛成为他人的所有物,就此将他豢养。他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一点。
“……下次想要被拥抱,可以直接说出来。”谢衍似乎洞悉了他的可悲,温和道。
殷无极沉默了片刻,他不动了,由着谢衍轻轻拍着他的背。
他很想笑,却扯了扯嘴角,他忘了怎么笑;他又痛苦地想要呕出肝胆,却喉头发涩,被谢衍的两根手指抵住舌根。
他咬在他的指尖,而不是自己的舌。
“不要乱咬。”圣人在保护他上简直无微不至,他很温和,“……我不想限制你,所以不要伤自己,知道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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