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若不为难你,岂不是显得太好说话?”都是些床帏间的闲话,谢衍被小徒弟温软又甜蜜地亲了一口,心中软了软。
骨肉匀亭,身形纤长的美人帝尊再接再厉,像是肌肤饥渴般贴上来,用臂膀锁着他,肢体绞住他,如某种缠绕大树的藤蔓;他倏尔又凑近微笑,用天下最昳丽的美貌攻击他,是天下最无往不利的锋刃。
谢衍受着这种令人魂颠梦倒的冲击,叹息一声,捏了捏他的鼻梁,哄道,“都是为难给旁人看的,别崖这帝尊之位来的千辛万苦,我又与你无仇怨,平白无故,下你脸面做什么?”
殷无极一合眼眸,道:“我以为,我招圣人生气了。”
谢衍失笑:“我生什么气?”
殷无极的手不规矩地在他腰间画圈,又抓住圣人散落的墨发,编在自己的指间,像是自愿被捕获般。他吻了一下自己缠着黑发的无名指,踌躇片刻,才低声道:“我都要渡天劫了,也没给您寄信。”
本来谢衍还不生气的,一提到这件事,谢衍就来气,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,道:“帝尊还记得啊,现在才来朝我认错?”
“……在最后的十来年里,我几乎都没敢和您联系。”殷无极不敢对他提当时自己的死志,只得模模糊糊地带过,找些无关紧要的理由,“我怕教您担心,索性渡劫完了才来见您,但是又踌躇着,不敢来见。却没成想,再次见面竟然拖到了三圣一尊的聚会上,我见您厉声教我‘不越雷池’,还以为您生着气,要就此不理我了……”
谢衍又冷笑一声,在他唇上咬了一口,道:“是谁口口声声说要当我的情人,却是音讯全无,若非还能收到魔洲的战报,我还以为帝尊人间蒸发了。”
“痛。”殷无极舔了一下嘴唇,发现流血了,于是惊奇道,“您真的生气啦?”随即他又弯起眼眸,凑上去亲师尊的喉结,“我这不是回来了么,一切,都已经过去啦。”
……
天色既白,晨光却未曾惊扰帐中,时间仿佛停止流动。
一夜无梦。谢衍许久未曾睡的这么好了,以至于当他醒来的时候,手还搭在男人的腰间,把他护在怀中,像是在圈着他最珍贵的小宝贝,免得被心怀叵测的人夺了去。
他只是抬眼,便窥见帝尊近在咫尺的恬静睡颜。呼吸清浅,合着眼,眼睫长长的,笼下一片阴影。与他寻常时眸间唇上流动的艳色不同,此时偏有几分纯真。
这毫无戒心的模样,教谢衍喉头一紧,遏制自己心头的涌流,难免想起些耳鬓厮磨的情态。半晌后,他又无声失笑,而是轻手轻脚地直起身,撩起搭在肩上的长发。
圣人风雅清寒,身躯偏清瘦,行止坐卧间别有一段风流。
他先咬着簪子,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冠,本想随手簪住,却被一双手摘了唇边的簪子,凑上去,给他来了个早安吻。
“圣人醒的好早。”殷无极还颇有些睡眼惺忪,红眸都是雾蒙蒙的,却还是本能地替师尊簪上发,又困倦地低头,窝在他可以盛水的锁骨附近,“奇怪……本座只要待在圣人身边,就会觉得放松,连睡意都来的这样轻易,您是给我下蛊了么?”
谢衍垂眸看他,这样眸带水光,唇上湿润的漂亮徒弟,这样轻轻易易地凑过来,就给了他一个缠绵缱绻的吻。
他还倒打一耙,理直气壮地说是他给他下蛊。到底谁更蛊些啊。
“今日你想做什么……”
“我要走了。”
两人同时说话,然后骤然陷入停顿。
谢衍蹙眉,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走的这样早,显然有些不开心了。
而殷无极则是极好地窥见了这份不愉,笑着道:“圣人莫要不快,本座是回北渊筹备相关事宜,圣人提的对,无论你我之间密谈了何事,仙道与魔洲的正式接触,到底都是初次,为了教天下人接受,还是得耐心起来,从最基础的层级谈起,逐步提级才对。”
“如果帝尊有意,可以在仙魔两道各开一个试验城池,若是两城相交无事,再逐步推广至整个道统中。”谢衍该做给仙道同僚看的态度,早就已在寻仙殿做过,仙魔两道的贸易于他也有益,他自然不可能希望这件重要的事情黄了。
“开个试点?是个好办法。”殷无极点了点下颌,似乎是在思索可行性,然后又笑道,“清晨无事,再陪您一会,本座午后出发亦无妨。”
说罢,他又去扣住师尊的五指,像是在比大小似的,伸直了自己的指节,惊奇地道:“师尊,我的指节已经比您长了。”
他在谢衍面前,总有一种错乱感。面对师尊数千年如一的宠爱,他似乎觉得自己从未长大过。
谢衍看着他挺直了腰背,那宽肩窄腰的身姿,修长又不失力度的身躯,不再是青年时期过分的昳丽与绝望,而是在热烈如荼蘼的容色中,多了成熟的风范。
“千年倏忽一晌。”谢衍看着他挺拔俊秀的徒弟,在提及他的臣民时流露出的沉肃与稳重,这样独属于君王的一面,正在渐渐地改变他,成为他道基的支柱。他的年岁,于尊者境而言,正是盛年,他的确是长大了。
“圣人不必感伤时序,你我寿数漫长,即使是再一个千年,故人皆远,还有本座陪着您呢。”殷无极看出他对岁月悠长的感叹之情,于是颇为自负地笑道。
“物会衰亡,形态会腐朽,但是本座已为魔道尊者,就算全天下都衰朽,本座也是最年轻美丽的那一个。哪怕再过去万年,我们都老了,淡出了修真界,没人会在意我们曾经的地位与关系,我们就相约白首,再像当年那样,行一遍万水千山……”
岁月不败美人。殷无极这副天地雕琢的骨相,绝不会因为时岁流淌而磋磨。
殷无极偏了偏头,笑的旖旎:“是本座孟浪了,说这些荒唐话,你我如今还青丝满头,正是盛年,怎么就想起归田园居的梦了。”
“无妨。”谢衍凝视着他的脸,轻声笑道,“这样已然很好。”
第277章 仙魔道别
帝尊来时秘密, 去时亦低调万分。
他不希望谢衍至山门送他。山间雾色沉沉,漫漫长阶,折柳送别, 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漫长而钝痛的劫,时刻提醒他——你早已抛家去国,不得还乡。
月色深深。他披锦衣, 着轻履, 怀瑾握瑜。
墨发赤眸的帝君于深夜辞别天问阁的灯火。他隔着一扇屏风,向着圣人久坐的影折腰行礼,儒士之风又从他的身上苏醒, 又颇有昔年无涯君的少年孤直。
“逾千年, 功成名就,锦衣还乡,再敬师恩。”烛光漏过绘着崖上凤凰花的琉璃屏风, 帝尊的声音醇厚而低沉。
屏风后,圣人略略侧头,隔着朦胧的灯火看向直立的潇洒身影。
此刻, 谢衍看不见他的脸, 判断不出他的神情, 此时到底是留恋还是决绝。
但他却莫名知道, 若是此时他们看见彼此的眼睛,哪怕是视线交错一瞬,今夜的帝尊,定是走不成的。
“帝尊虽着锦衣,却只得夜行于道中,难道不觉遗憾?”谢衍略略颔首,轻声道。
“圣人呐, 夜色虽深,却难掩极星之辉。”殷无极拂了拂袖上微尘,笑道,“或许当年,我谤满天下,声名尽毁,沦落魔洲时,曾经恨过我友同门,护仙友,为仙门鞠躬尽瘁,临到此时却无人为我发哪怕一言。”
他垂下眼睫,却是笑言:“但今日,本座早已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之辈,也不欲教他们跪地求饶,羞惭愧悔。当然,此非与往昔和解,只是单纯的不在意罢了。北渊帝星,看顾的是万魔之安乐喜悲,会在乎仙门的尘埃在想什么吗?”
他瞥向琉璃屏风上的凤凰花,微微弯起唇角:“若说在乎什么,整个仙门,本座只在乎圣人的喜怒哀乐。”
“是该如此。”谢衍同样看向屏风之后,那帝君腰间悬剑,挺拔孤直的影,是苍崖山岳,也是修竹清风,“你此去北渊,下次相见,大抵就不在微茫山了。待陛下处理好魔宫事务,吾欣然等待你之书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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