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游之跳上牛车,揭开他的斗笠,让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皮上,急急道:“快别睡了,十日之后,九华山,师尊应战了!”
叶轻舟昨夜和几名萍水相逢的侠客畅饮通宵,黎明才分别。
他本来昏昏欲睡的,忽然听到这句话,酒全醒了。
“真的吗!我不是在做梦吧!”叶轻舟坐起身来,高兴的像个孩子,不断抚着战栗的名剑“千里”。
沈游之嘴上毒,心肠却软,横他一眼,最终还是别别扭扭道:“……你别逞强,该认输就认输,不要太拧巴了。我多少还能抢救一下你。”
他主动包揽离山送信的活儿,还向师尊旁敲侧击,生怕师尊会不小心把友人劈死,他救都救不过来。
谢衍说,只是指导战,他才松一口气。
叶轻舟眼眸发亮,道:“我还给北渊魔宫发了一封,果不其然,被北方那位帝尊拒绝了,理由是控制不好,会杀了我。”
“我刚才还在想,圣人是不是也会拒绝我,毕竟他日理万机嘛。”
他跳下牛车,青衣斗笠,轩朗俊逸,好似清风。
“……连北渊也没放过,非得挑战那位剑中帝君,你赶着投胎啊!”沈游之闻言,登时目瞪口呆。
他本想说“你和我师门是杠上了吗”,但想了想,那位前大师兄名义上早就不算师门中人了,才住了口。
叶轻舟遗憾道:“帝尊的剑法天下霸道,当年仙门大比,我有幸见过一次,一直念念不忘。少年时我就想,等到我剑法小有所成,定要向他请教。”
“可惜,我的境界还没有到能挑战帝尊的程度,败即是死。帝尊不愿应战,并非是怕了我,而是怕错手杀了我,他现在不想与道门起冲突。”
沈游之听罢,拍着胸脯顺气,恼火的直跺脚,“姓叶的,你听听你在说什么!专门挑比自己强的多的人发剑帖,你再作死,我不管你了啊!”
“好了好了,小游之,饶我一次吧。”
十日后的九华山,听说圣人破天荒地应战,许多大能都纷纷围拢至此,把山脚挤了个水泄不通。
“道门那位新出炉的剑神?”众人议论纷纷。
“近日,突破渡劫期大关了吧,刚出关就来挑战圣人,真是不怕死。”
“圣人心中有数,碍于道门的面子,不会怎么样的。但是,就算圣人点到为止,这场较量依旧值得一观。”
“圣人的实力毋庸置疑,叶轻舟是深是浅,这个剑神之名立不立得住,全看他能够接下圣人几招了。”
九华山奇崛险峻,为了今日之战,圣人甚至还提前设了结界,避免引起山崩,遭殃山脚的村庄农田。
御剑和御器显然是禁止的,唯有大能修士,才能在圣人设下结界的山峰自如行走。
如此千载难逢的热闹,五洲十三岛久未遇到,其他势力自然也隐姓埋名,前往观战。
“陛下,咱们不打招呼就过来观战,真的好吗?”陆机嘀嘀咕咕,“圣人不会恼吗?”
陆机很久没有深入仙门腹地了,此时放下手中事务,和上司一道凑这场全修真界都在凑的热闹。
“本座向圣人打过招呼了。”殷无极声音清冽,“再说,谢云霁有什么好不同意的,怕本座见他输给小辈?”
帝尊化身少年,黑色武服,腰悬长剑,头戴斗笠,遮住过盛的容貌,隐于泱泱人海间。
殷无极嘴角一勾,话里有话道:“陆平遥,你不是前几日就坐立不安,一副想请假的样子嘛。原来不是想来凑这个趣?本座记得,你可是很推崇圣人的……”
“谁推崇了,没有!臣推崇的肯定是陛下!”陆机当即矢口否认。
圣人结界笼罩山峰,雾气缭绕。许多大能已经沿着山壁而上,步若清风,如履平地。
“走,混进去。”殷无极轻身提气,转瞬间就消失在原地。
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。今日各家道统都来了人,仙门也不以为怪,宽容地忽视了那些妖气、魔气和鬼气。
九华山顶是一座巨大的试剑台。
试剑台通体洁白,寒冰白玉铸就。传闻中,唯有剑道大成者,才能在试剑台上留下剑痕。
几千年来,此地约战者多,但留下痕迹者寥寥无几。
修真大道残忍无情,此间多是身与名俱灭之人。
不包括今日站在九华山巅的两个人。
面对一袭白衣如霜的圣人,青衣剑客向他执剑行礼,声音朗朗。
“圣人出山海,剑意动五洲。山海剑,当为当世之顶峰。”
“叶轻舟不才,愿请教圣人山海剑意。”
第441章 天地偌大
九华山之巅的这一战, 不是什么人都配旁观的。
叶轻舟行过执剑礼,向他请战。他们约定不比拼境界,只看两人所悟剑道之高下。
谢衍执着山海剑, 随手一划,竟是降下圣人结界。
高远缥缈的声音在九华山响起, 却道:“圣人之下,此地禁行。”
令行禁止。
大乘境界的修士停在了半山腰, 就不能再接近。
渡劫境, 例如前来观战的宋澜,则是驻足在快要抵达山顶的地方, 徘徊往复, 如陷迷雾,却永远到不了顶端。
“你的剑,不必为他人观感而出,只从心所欲。”
谢衍有意指教叶轻舟,自然不会让外界因素影响今日之战。
“这一战的胜负, 亦不必为他人利用。”谢衍知道叶轻舟当前在道门的尴尬之处, “剑修, 只需要考虑如何出剑。吾会点到为止, 你不必顾虑。”
谢衍为当世第一人,无论是名声、修为还是剑道成就,都比叶轻舟高得多。
就算圣人不以境界压人, 他的赢面也微乎其微。
但他若是输的很惨,这一战势必会被人作筏子,踩他迄今为止凭借努力获得的成就。
“多谢圣人照顾。”叶轻舟也知道他的考量,心中更添几分敬重。
白衣儒袍的圣人在落下结界时,微抬起眼, 看向缥缈的云海之间。
道祖的身形隐藏在云海中央,天地逍遥游。叶轻舟尚察觉不了,他却心如明镜。
为人师长,总有放不下。他对这种感觉感同身受。
谢衍又瞥向论剑台之外奇崛的怪石孤松,哪怕来者魔气收敛极好,他还是发现了殷无极。
黑袍魔君抱臂倚在松边,向他眨下眼睛,绯眸笑意满溢,似乎在暗送秋波。
他作出口型,“可别让小辈比下去,圣人。”
叶轻舟握着正在颤抖的“千里”剑柄,神情凝重,打量着成名已久的天下第一人。
谢衍的气息收敛尽无,与天地融为一体。若是没有目视到他,叶轻舟说不定会认为他并不存在,只是幻影。
他不知,圣人看似沉稳,实际上在神游。
谢衍垂眸,兀自在想:“别崖先前来信,说要来凑个热闹。那场谈判后,与他相见次数不算多,或许该想点办法,多留他几日,用什么办法呢……”
他还一心二用着,随手扬起山海剑,却不率先出招,淡淡道:“出剑。”
“请赐教。”叶轻舟抹过剑锋,率先进攻。他先以疾风似的快剑试探,身影亦如风。
谢衍自我限制,不能用境界压人。他成名多年,早就甚少出剑,动用山海剑时,也多是御剑意,而非亲身上阵,剑与剑过招。
挂剑封鞘太久,圣人之剑,是否还如他当年,天衣无缝?
叶轻舟精研剑技多年,自以为,他每一剑都打磨的极为精湛。出剑够快够多,他多少能逼出谢衍一个破绽。哪怕一个呢?
在疾光飞羽般的剑影里,谢衍横剑,左手抵着剑身,在万影之中准确地挡住那唯一的真剑。
绚丽的光芒落在他漆黑如潭的眼眸里,纵然有千般虚无,但他眼底倒影的,唯有真实。
当啷,剑锋交错。
叶轻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眸,见谢衍轻描淡写地向上一抵,格开千里剑的攻势,再一挑,锋刃顺着他本能后仰的下颌擦过,剑风硬生生将他倒卷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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