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臂彻底失活,血肉迅速腐烂成灰,化为森森骸骨。
与“道”正面相抗时,殷无极的双眸完全不能直视这种幽暗。
多看一眼,他心底封着的心魔就越发强盛,理智正在迅速消散。
他合起眼眸,双眸不再通向内心深处。凭借神识与其对抗。
长剑贯穿。
死去多年的大魔,哪里能对抗已是至尊的魔君。即使有道的操纵,这具承载的躯体毕竟也只是一具亡骸而已。
殷无极如同黑雾幽影,出现在大魔的背后时,从膝盖将他的左腿截断,再用长剑贯穿其身体,把他钉在墙砖上。
正如当时,他穿透启明城主胸膛,将他串在长刀上时。
报应不爽。
在焚尽生机的烈焰中,殷无极未曾向身后看一眼。他知道,傀儡线从亡骸身上脱离的时候,傀儡也等同弃子。在他的魔火里化为灰烬,也是不出人意料的结局。
天道的目的已经达到。
启明城正门的城墙塌了一半,这是大魔悍然攻城的结果。
殷无极站在还未坍塌的城楼上,俯瞰着一片烈火的城中。
肆虐的妖物被他焚烧殆尽,但是迟了,妖兽攻城的烈度,远超他从遥远的九重天赶来的速度,更何况还有天道在幕后。
在这种极端不利下,东城和南城几乎坍塌了一片,内城还稍微好些,一片黑暗和寂静。
一时间,魔道的君王也有些思维混沌,甚至还抬手,扶住额头,越发痛苦不堪。
人去哪了,人都去哪了?
殷无极再度扩张神识,试图找到还活着的百姓。
不多时,他探寻到生机,顿时捏碎了一旁的城砖,牙齿轻颤。他险些没克制住这种颤抖,阖眸,瞬身消失在原地。
启明内城。
萧瑟的风吹过广场,殷无极摇摇晃晃地往前走,提着的长剑在地上划过痕迹。
空旷与绝望。
“还有人吗?”他的嗓音黯哑,魔焰熄灭的时候,城中唯余空旷的风
不多时,他抵达了启明城的英雄碑前,看着高高的碑文上溅着鲜血。
最高处,一根长矛将一名戴着斗篷的少年钉死在上面。
他已经死去很久了,胸膛被完全剖开,露出骸骨,身体膨胀到极致又暴烈,几乎成为一张挂着肉沫的人皮风筝。
殷无极凝神看去,那几乎透明的人皮上,印着一个数字。
“零。”
零天。
死亡的倒计时,天道的印记。
殷无极曾经见过这样的印记,那是在海市蜃楼之后,圣人注意到这图案,甚至为之不悦,亲手将其拭去。
如今,他再看到这个印记,却双瞳染血,连发声都力竭。
不知何时,零零散散的北渊城民聚拢到他身后,压抑着哭声,向他下跪,群情激奋道:
“陛下,英雄碑上挂着的,就是仙门细作!好几个仙门细作混了进来,是他们出卖了城中的防守薄弱处,城主甚至被迫得出城拖延时间,可恨,可恨——!”
知晓前后原委的小队长眼睛赤红,恨到淬血:“他们甚至,还用身体携带妖兽的种子,隐藏在灾民中,出卖了我们两个藏身地,害死了许多人!”
每个人都被悲愤和仇恨夺去了理智,没有谁能在这惨烈的一幕中独善其身。
对方用的是灵气,是仙修。至于是谁派来的,仙门中又有多少派别,他们分不清,也不重要。
殷无极立在英雄碑下,血一滴滴落在他脚边。他忽然从这战栗中回过神,看着那钉在碑上的尸首,好似在看一辆失速的战车。
滑向深渊。
此时,他听见风吹来连绵的声音,是彻骨的仇恨:
“是仙门,把妖兽引来屠城!我们还不计过往仇怨,从启明城的收成里拨出富余支援……恩将仇报,仙门何其可恨——”
至此一役,血海深仇。
第478章 战争兵器
黄昏日暮, 荒芜的城池中,一切都是惨淡的灰白。
将夜率领魔兵抵达时, 启明城已不复边境大城的繁华。半城倾塌,半城萧索,血腥与死亡的气息充斥着悲郁的城。
“陛下在哪?”在古老的城池废墟中,将夜随着苍鹰降落。
一群守卫的魔兵刚经历过大战,见有人自天穹入侵,即使疲惫不堪,也纷纷持枪戒备。
白袍刺客落地,率先拉下兜帽,露出魔宫监察使标志性的鬼面。
魔兵小队长认出那鬼面后, 随即红了眼圈,道:“将夜大人, 陛下安顿好幸存者后就返回城里了。陛下说, 还要再找找有没有幸存者。俺们劝不动, 陛下也不让人跟着……”
将夜点了点头, 再看着满面血迹与风霜的守城将士们, 声音微缓, 道:“事发突然, 现在魔宫中央已经驰援。禁军已经开始剿灭启明城周边的妖兽……我去找陛下, 你们,先休息下, 辛苦了。”
他少有说这么一长串的话, 随即, 驰援魔兵和军医赶到。
启明城将士们鏖战许久,确实伤痕累累,见到援军到达, 再回首看看保护的百姓,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,纷纷瘫坐在地。
将夜一扯白袍披风,拉下兜帽,随即如雾消失在原地。
身为魔宫监察使,他来无影去无踪,历来藏在君王的暗面,史册的影子里。
他的存在感低,是刺客的本能,却不代表他的实力是魔宫最末。
相反,虽然明面上的魔宫二把手是萧珩,但若论单挑,萧珩不一定比得过他。
萧珩何等老辣,他知趣地不会与他比斗,嘴上说是怕丢人,实则是因为就算是修罗如他,也不会想招惹真正的刺客。
更何况,殷无极前些日子交托给他一项绝密任务。
将夜伸手触摸腰间的短刃,手背轻拂过,他的心里就微微一沉,好似藏着沉甸甸的重量。
“小猫儿,你敢弑神吗?”
他这样问。
沉默寡言的青年没有即刻回答。
见微宫的书房里,魔君在烛光中转身,又问:
“将夜,若本座也有朝一日,化作天道傀儡,血屠万里,杀人盛野……你能弑君吗?”
将夜听出殷无极语气里的期盼,他低声道:“能。”
“好。”玄袍的魔君正对着他,面容平静,似在微笑。
“时日不多了,将夜。我若召你,就是我心境有缺,横生暴戾时,你必排除万难,来见我。”
“一旦确认我疯了……杀了我。”
这是唯有将夜才能一搏的,弑神的任务。
天地阴沉,刺客行于断垣残壁之中。不知何时,袖箭与短刃滑入他的双手掌心,他攥紧。
越是往前走,看到越多的死难者,狼藉的残肢,摧毁的城池,他越是浑身紧绷,做好遇到平生最可怖之敌的准备。
他知道启明城于殷无极的分量,是千钧之重。
殷无极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,所以政令颁布越来越频繁,强行推进的事情,也比上一个百年要多得多。
自从三百年前,殷无极都在以“死亡”为前提,陆续推动着魔宫的改革。
君王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明天,但每一天都来之不易。他于是焚膏继晷,昼夜不歇,以强横的姿态将前路扫平。
旁人说他太激进,说他疲敝民力,或是斥他暴戾独断。这都是表象,他只是时间不多,比不得正常寿命的魔尊而已。
殷无极对萧珩和陆机都未曾明言,唯有将夜沉默寡言,嘴巴牢靠,静静呆在魔宫,冷眼旁观。
将夜为他做事,却难以拘束,也谈不上效忠,是最好的托付对象。
“启明城再度逢灭城大难,遭受这样的打击,他会不会疯?”将夜不清楚他的情况,但是不敢冒险去赌。
殷无极平日里不动真格的。
即使是亲征时,萧珩也会注意不让陛下开大招,让他坐镇三军,当好吉祥物。
他也知道,自己不必动手,亦象征着民心所向。
所以他收敛的很,被北渊魔民们簇拥敬奉着,当好一尊美丽无暇、受人朝拜的神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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