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圣人给他去信,催着他专程来办个仪式,为的是借力打力。殷无极恍然,却是笑道:“本座的出场费是很贵的。”
“陛下事务繁忙,难得向北渊借来你,多陪吾一阵。”谢衍的语气是陈述,云淡风轻的很,“有些事情还要与陛下商议。”
“从您资助本座的那一刻起,您是不是就有了今日的计划?”殷无极淡淡笑了,“联合北渊,压制南疆。此为地缘策略。以外敌南疆,勾出仙门沉疴,此为整顿内患。”
“您往日压抑隐忍,实则在使敌恣狂,再借由云端城一个小小的由头,使其皆浮出水面,好强的魄力,好冷的心肠。”
“涉及仙门要务,牵连诸多势力,不容雾失楼台。”
谢衍的声音温文尔雅,却是又抚过弟子的绯色唇畔,浅浅地亲了亲,淡淡笑道:“夫人给吾送了个好理由,只是损些名誉,却换一次肃清机会。”
殷无极明白谢衍当初助他的意图,除却师徒情谊之外,更有谢衍对于“魔”这个千年宿敌的忌惮与筹谋。
如今他天道封禅,尊位与帝冕加身,人神合一,既是他个人斗争的结果,背后恐怕少不了谢衍的暗中助推。
从谢衍口中得到确认后,殷无极对谢衍到底在做什么,理解又更深了一层。
今日,他在鬼界的布局又是为何?儒道气势太盛,与佛、道二家的微妙关系,明眼人皆看得出来,问题又会在何时引爆?殷无极暂时还猜不出来,但以他的作风,每一步都不会是闲棋。
在殷无极还在垂眸思考时,谢衍一边抚着他的脊背,一边轻描淡写地道:“第二届仙门大比,吾拟定邀请北渊魔宫一系,陛下可否愿意遴选些魔修,参与此次大比?”
“仙门大比,请北渊魔宫?”殷无极瞳孔微震,显然是被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给镇住了。“圣人啊,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?”
“无妨,南疆妖族也会邀,巫族也会去信,来不来便是随缘了。若是鬼门开,鬼修也不是不能邀请。”谢衍一脸淡然,显然没当回事,“有朋自远方来。扩大仙门大比的影响力,此举甚好。”
“……这步子迈得够大。”
殷无极虽然与他的师尊,仙门之主有着地下情,但他们皆知不能摆上明面,能通个商都花了无数功夫,他还想打破五洲十三岛的封闭传统,办一场整个修真界的盛会。
除了谢衍,也不会有人有这个魄力了。
“以现在仙魔两道的氛围,能保证是共襄盛举,而不会变成大比结仇吗?”
听出他言语里的迟疑,谢衍也不生气,道:“此事再议,陛下可以回去想想。左右仙门大比还要些年头,若是商路平安无事运行,再进一步的交流也可以进行了。”
“是该如此。”殷无极这才颔首,想想确实还有些时日,转忧为喜。“那时,北渊帝京的建设也会告一段落,第一批魔门菁英也可以遴选出来,倘若有一个代表北渊出战,向五洲十三岛扬名的机会,相信定然会让人争相参与。”
殷无极最头疼的不是建设,他的人手是够的,开了商路,短期内的粮食问题也不必操心。他担心的反倒是他初创的“魔门”,其中种种困难都是未曾遇到过的,谢衍的提议,反倒能给他解决一个大难题。
谢衍似乎是坐的久了,他起身,半阖上窗,将寒雨挡在外面。然后又转回去,看见倚靠在美人榻上,长发披散,衣袍宽松,甚至还赤/裸着双足的帝尊。
昨夜雨疏风骤,帐中春色无边。此时,枕边人陪他夤夜听雨,既可以畅谈风月,又可以纵横捭阖。这世上除却帝尊,哪里还有人能与他这般契合。
谢衍眼中微有波澜,慢慢走近。
殷无极不知他心中事,还用足弓勾住他的膝弯,催促似的磨蹭两下,埋怨道:“圣人,本座没吃饱,还想要。”
谢衍本是弯下腰,替他敛起敞开的深红里衣。此时他手中一顿,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无奈,甚至有几分想逃。
他喉结微滚,阖眸,道:“陛下莫要任性。”
殷无极似笑非笑,他直起身,伸手抚摸他的脸颊:“您又不敢看本座,是本座方才没让您舒服吗?”
谢衍顿了顿,实在是又恼又无奈,替他把松松的腰带系好,试图让他别再招摇美色。“陛下放浪形骸……”
“什么叫放浪形骸,明明是情不自禁。”殷无极驳斥,又正面缠到他身上,绯眸勾魂摄魄,好像是要把他的骨髓吸出来的妖魅艳鬼,攀爬着,勾上了无知无觉的白衣书生。
“您要以身饲魔,就得有些觉悟吧。喂不饱本座,您这个夫君是怎么当的?这位子,不如让给我来做。”
帝尊贪的很,不仅得寸进尺,更是盘算起了这一家之主的位子。谢衍在床上让着他,是心疼徒弟,但在名分上,以他的傲气可是半点也不肯吃亏。
“别崖,你想得美。”
双眸相接,一触山动。
第317章 天地一粟
剑门关两侧削壁中断, 最险峻处,除却伸入云霭的怪松,便是立着两个人影。玄袍与白衣。
“商路平安无事, 一些闹事的都解决了。”鹰唳一声, 飞越云海, 落在帝君的微微抬起的手腕上。
殷无极取下一枚系在鹰爪上的留影珠,用力捏碎,便有虚影投在二人面前。
“都是些小打小闹,不成气候。”白衣圣人道,“仙门戒备已经加强, 他们并没有天真到认为,仅仅如此就可成事。”
殷无极漫声道:“隐藏在仙门深水之下的,还有许多沉默之辈。他们的立场其实是不清晰的。”
谢衍道:“世上之辈, 立场鲜明者为少数, 大多数人随波逐流。吾若为尧舜,天下归心。”
“圣人不满足为周公,而是要为尧舜?”
殷无极笑着掀起眼帘, 看向难得表露一二野心的圣贤君子,悠然道:“为天道之阁首, 成天下之圣贤, 无法让圣人达成夙愿?”
“陛下难道不是?”谢衍温文尔雅, 却将话头抛回,绵里藏针, “成秦皇之功,统一北渊魔洲后,难道你如今不在学汉武,效唐宗?”
“茶马古道, 丝绸之路,如今在你我手中被打通。”谢衍负手,俯瞰剑门关道之下,淡淡笑道,“帝尊尚古。”
他们只听马蹄声平稳,飞尘扬沙,一车又一车的货物连绵不绝地通过这座曾经是兵家要道的古战场,今日却成为了一根横贯南北、重新搏动的血管。
“谢云霁。”殷无极转头笑道,指着看不见尽头的路,“你瞧好了,在青史之上,你我的名字,将会写在同一页。”
若是后人书写这修真界群星闪耀时代的史册,必然会将这一笔写的浓墨重彩。这是五洲十三岛自有历史记载以来,最繁荣昌盛,也是最接近和平的时刻。
谢衍没有回答,好似独立于史册之外,更像是穹顶之下漂泊的风,好似要融入万物之中。
殷无极见他眉眼沉静,俯瞰众生,好似一幅山水墨画,于是下意识地伸手,握住了谢衍的衣摆。
“怎么?”圣像那俯瞰人间的漠然褪去了,人间在他身上苏醒,漆眸也像是重新活过来,瞥向他,洞悉他此时的不安。
“陛下心有忧虑?”
“关于圣人正在做的事情,给您一个忠告。”殷无极收敛眸光,看向别处,“圣人,仙门这般庞然大物,从外界来杀,永远是杀不死的。倘若有虫蚁蛀空内部,才是真正的危机。”
“只要吾在一日,就不会停止清理内部。”谢衍镇在那里,如同仙门高悬日月,照耀一切不公不义,让一切无所遁形。
“哪怕沧浪之水已浑浊?”殷无极笑着,意蕴悠长地看向他。
“沧浪之水浑浊,吾会使其重归澄清。”谢衍给出的答案也十分果断。
“只要吾在仙门一日,仙门就必须激浊扬清,正大光明,为五洲十三岛的指南针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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