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操纵木偶的白衣书生,与此时将红线散落,低眉垂目慈悲相的圣人,竟是一瞬间重合了。
谢衍的声音温柔,却道:“尊贵如陛下,亦作吾掌上舞。”
天旋地转。
黑暗里无光无声,殷无极的视野一开始是大片的空,在身体与元神渐渐契合时,他的五感也逐渐恢复正常,喉头满是血腥气。
他好似被红线拴住,不由自主,凌空悬吊,神情麻木,像是圣人掌心的木偶,被他操纵生死与喜悲。
再定睛一看,将他吊起的明明是玄铁锁链。
方才圣人身上延展的恶缘,是真还是幻?
在识海里被设计吞咽下的鲜血,又是怎么回事?
等等?殷无极的瞳孔猛然一缩,觉得自己似乎深陷极乐里,本能地动了动,却听到轻微的喘。
“别动。”
谢衍见他醒了,耐不住,用手扣住殷无极的脖子,逼他的脊背靠在石壁上。
“唔……”
圣人垂头贴近,额抵着额,神魂正缠在一处。眼帘掀起时,像是一柄刺入他心脏的锋利长剑。
凌驾的姿态。
殷无极本以为自己的血早就流尽了,此时热血却直冲天灵,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猛然意识到什么,却连拒绝都说不出来,被谢衍的二指扳开唇,一边在极乐中沉沦,一边被渡来掺着药汁的精血,再被圣人抚摸喉咙,叫他吞咽下去。
在识海里感受到满喉的血腥气,就是如此而来。
谢衍的确设计他,甚至,还做了他完全接受不了的事情。
他当真是在吞咽圣人的精血,压榨圣人的灵气活着,这样悲惨的活,比死更能逼疯他。
“……不,不要。”
在神魂的癫狂之中,殷无极双眸失神,不住淌泪,胃里反出酸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。
他甚至试图去咬谢衍扳开他唇齿的手指,却连咬合都费力,牙关颤抖,又被强硬掰开,喂进掺着血的药汁。
爱欲如潮,两人皆沉沦在万劫不复中。
殷无极情绪失控,在撕开伤口寻死时,一心要谢衍杀他,自然没有想过他明明早就该死了,怎么会还活着。
他的师尊,难道是完全疯了,才会采用这种近乎疯狂的方式……
谢衍的指腹抚过他的牙关,尖锐,刺痛,皆是满口浓烈的血腥气。
“阶下囚,没有资格说不。”谢衍凑近,看似温和,眼眸中烧着烈火。
“觉得侮辱,还是觉得恶心?”
“……”
他轻轻一提,叹息,随即道:“成王败寇,陛下若要反抗,就来杀我。”
“谢云霁——”
殷无极实在是怒不可遏,还是骂不出一个字。他根本无话可讲,只能急促地低喘。
谢衍也只想听到这些凌乱不成调的音节。
被极乐浸泡久了,殷无极回了点气力,试图支起虚软的身体,刚挪动,跪坐在两侧的谢衍就身形一斜,肩膀颤抖,又很快稳定下来。
“殷别崖,叫你别动!”
谢衍声音冷厉,指尖扬起,玄铁锁链收的更紧,“听不懂吗?”
“……疯了,你疯了,我疯了……都疯了。”
“错了。”谢衍道,“疯的是陛下,吾好得很。”
殷无极玄袍散乱,满身是伤,凄惨地靠坐在寒冷的石壁边,像是一枝伶仃委顿的花。
他本该在黑暗里无人观赏,在寂静里消逝。
此时,谢衍将他摘下。
温养着,也揉捏着;修补着,也破坏着。
现实和荒唐的边界早就消失了。
此时,他精神错乱,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还是识海,这里是梦境还是幻觉。
谢衍的白玉冠也在之前的争执中摔碎了。他的长发披拂,及腰,白衣严谨规整。
谁也不知他的衣摆之下是何种情态,亦不知,他是否会有多情的那一日。
圣人太体面了,即使是与徒弟神魂交缠,他也矜着仪态,他不会容许自己对现状失去控制。
他道:“我封了你的魔气,天生魔体的机能暂时丧失,自然就管住了你的心魔。”
“你的伤无法自然愈合,由我来供着,也是理所当然的吧。”
“……这叫什么理所当然?”半晌,殷无极才哑声道。
他绯色的眼眸里除却晦乱之外,残留的光完全消失了,越痛越麻木。
“杀了我吧。谢云霁。”
梦境越美好,欢愉越绵长,做着清醒梦的他,越是意识到这惨淡的现实。
亦如凌迟。
第518章 心存偏私
仙魔大战陷入僵局之际, 因为圣人私囚魔君一事,五洲十三岛简直沸反盈天。
他们足足等了一个月, 圣人才踏出九幽。
位处中洲的仙门议事堂里,儒释道有头有脸的修士皆列席,神情焦躁不安。
听说圣人终于露面,他们都等在此地围堵圣人,要讨个说法。
“天门关一战胜负已定,是圣人胜了魔君。既然已是阶下囚,还是除之而后快,才不会留下隐患。圣人为何不杀?难道真是……”
“难道真如现在天下传闻那样,圣人贪慕美色, 动了私心,欲在九幽豢养大魔?”
“这可是师徒悖伦之大忌!圣人不会真的做出这等丑事吧?您难道不该给我们个交代吗?”
谢衍刚踏入议事堂, 就被大能长老们围了起来。
庄严的厅堂一时间像是菜市口, 皆是提高了嗓门, 声声质问。
可见他们的立场一致, 无疑是忌惮这横扫东洲, 大杀四方的魔君, 是逼迫他动手除魔。
“诸位稍安勿躁, 圣人如此贤德, 顾全大局,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说法。”
此时调停者站出来, 笑眯眯着, 却是在唱红脸, 反向把谢衍架得高高的。
谢衍配着玉带环佩,白衣负剑,剑上悬着赤红剑穗。
不似当初似深潭寒水, 锋芒内敛。他仅是负手静立于此,他就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剑。
谢衍看向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堵,面上虽挂着一贯温和有礼的表情,眼底却没有温度。
“诸位,挡路了。”谢衍声如碎玉,明明身处喧闹,却不会被淹没。
话音落地时,众人似乎还没有警觉,嘈杂不停,“圣人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,我们绝不让……”
“不让谁?”谢衍笑了,轻轻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,“余长老,见帝尊输的不够惨,也想与谢某决战?”
刚才还大嗓门的余长老顿时卡了壳。
“这、这……”
“让开。”谢衍声音不大。
方才还堵着路的各长老,此时却如分海,将通向正堂最上座的位置让出来。
谢衍落座时,双手置于扶手处,剑就放在一侧桌边。众人垂手站着,等着他的下文。
他环视四周,淡淡笑道:“我知诸君的担忧,是觉得夜长梦多,吾既然擒下魔君,北渊也就再无魔君这般战力,胜局已定,不如就此杀了,绝此后患。”
“北渊魔兵虽然令人忌惮不已,但是失却魔君,正如失去主心骨,北渊政局一定大乱。届时仙门可高枕无忧。”
“圣人此言是极。”他们纷纷附和。
“除魔卫道,乃是天道正义,既然圣人都知道利害,为何还不施行?”
谢衍却轻轻扫过一眼,似笑非笑:“不行。”
“为何不行?”
谢衍却不急,指尖轻敲桌面,道:“魔君乃是至尊,他的生死,区区你等,也配决定?”
一片哗然。
圣人出九幽,道祖与佛宗虽然风闻,却并未列席,是提前得知了圣人的态度。
先前那一面,他们连魔君本尊都未见到,只知他确实身处九幽。但圣人到底是如何囚的,现在又是何等状况,他们也一概不知。
明眼人终于察觉出,仙门其余二圣不在,就等于已经表了态度。这可是个不妙的讯号,此时他们悄悄往队伍后面退,试图从圣人的视野里隐身,让不怕死的先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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