竺瀚看了看宋恒,突然说道:“我有时候在想,你凭什么能当上皇帝?论才能人品出身,你大概就占着个嫡次子的名头,但是其他人一个个不是意外就是不得善终。你,比大家以为的都要狠。你这样,我都怀疑先太子宋桐的死,是不是和你有关系?”
这个人身体不行了,还能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,像是一个老好人。刚开始或许是被逼无奈,但他很快找到了生存之道。
用他儿子竺年的话来说,这个人竟然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记给自己刷声望。
宋恒露出明显惊讶的表情,突然大笑起来,笑声中带着带着嘶哑。
走远的大夫皱眉看着,一副想上来又不敢上来的样子。
宋恒摆了摆手,让他们不要过来,喝了一口水,一张连日来老好人的脸像是撕掉了一层面具,同样的五官组合成阴鸷狠厉的模样:“那可是朕的得意之作。谁都没想到,父皇和母后没想到,太子哥哥没想到,连太子妃也没想到。父皇圣明,太子哥哥英勇善战才华横溢,谁会关心一个平庸的嫡次子?但只要嫡长子不在了,剩下的不是顺理成章吗?本来太子妃倒是可是留下,可谁让她竟然有了身孕?万一生下一个儿子来可不好。”
宋家人长寿,有过跳过儿子直接传位给孙子的历史。那个被传位的皇太孙,甚至就是宋恒的父亲。
竺瀚盯着宋恒没说话。
宋恒嘿嘿一笑,又喝了一口水:“这些话在朕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。别人不能说,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?朕杀了自己的亲兄弟,你还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呢。朕本以为竺家人最狠,也不过你爹那样,把自己亲娘逼死。你……嘿!说到底,你们竺家和我宋家没什么两样。”
宋恒说完,连着咳了好几下,手上的茶碗拿不稳,水全洒在了地上。
竺瀚把茶碗拿过来,又给他倒了水,脸上没有一点生气:“我们两家确实没什么不一样。竺家娶了你们宋家两位公主。我的祖母是你的祖母是宗亲,我的母亲是你的亲姑姑,我的妻子和你的妻子是嫡亲的姐妹。我们两家人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。但是,咱们就算是变成了亲兄弟,我也是姓竺,不姓宋。我儿子干干净净,和你儿子不一样。”
“嘿嘿嘿。”宋恒的笑声更加嘶哑低沉,“你儿子也就是现在干净,今后等他上了位,他也干净不到哪里去。他会变得和我们一样脏,比我们更脏!”
竺瀚懒得和他争辩,从怀里拿里一封信,当着他的面打开,往煮茶的小火炉里一扔:“你想传位给宋淮,给我添堵,想得美!”
远远看到竺瀚烧纸的亲卫,眼角一抽,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王爷是小王爷的亲爹,烧纸的动作一样一样的。
另一名亲卫稍微拉了他一把,小声劝:“你放心,王爷已经拆过一个了,应该没那么快拆现在这个。”
特意被竺年留下来名义上照顾竺瀚饮食起居,实际上是专门负责打理这些改善生活的小工具的。
竺年的亲卫听着并没有觉得放心。
“起码现在炉子里火这么旺,那么烫也没法拆。”
“也对。”
他们并不关心竺瀚烧了什么东西。
当着竺瀚的面的宋恒,却直接摔了碗:“你!”
这是他写的传位昭书!
竺瀚要用他,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连日操劳,日夜做戏,好不容易联系上心腹,为的就是将诏书传出去。
只要诏书能够传出去,宋淮这个皇帝当得就名正言顺。
到时候……到时候宋淮要是还认他这个爹,把他从南军这边救出去,那他还是太上皇。若是不认,反正他也没多少时日可活。
他的皇后和南王妃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,在南泉又有盛元长公主的庇护,想来不会受什么委屈,能够颐养天年。
他的皇长女宋嫦是个聪明人,驸马薛家势大,无论将来是竺瀚这边上位,还是宋淮当皇帝,都不会为难她。
剩下的那些皇子皇女都还年幼,能保下性命应该不难。
竺瀚把他掉在地上的茶碗捡起来:“军中物资有限,省着点用。今天你难得说几句实话,我倒也不好瞒你太多。”茶水煮开,他提壶往自己的保温杯里倒满,“告诉你一个消息吧。”
宋恒脸上的肉明显地抽搐了一下,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竺瀚。
“镇北王宋觉,现在就在蒲州,正和你的禁军施闲隔着沃水打擂台。”竺瀚凑过去问,“到现在,你还有什么底牌?”
到今天,所有的牌已经摊开在桌面上。圆桌周围不知道坐了几家,但是谁捏着什么牌,已经摊开了摆在了桌面上。
“你猜,你那好大儿会不会把姜国放进来,一把掀了桌子?”
宋恒猛地站起来,脑子晕眩了一下,踉跄着勉强站稳,咬牙切齿:“竺、瀚!我儿子不是个疯子,不会葬送掉祖宗基业。”
“呵。你不如你爹,你儿子还不如你,真是一代不如一代。”竺瀚拿起保温杯站起来,像个准备去遛弯的老大爷,对虎视眈眈的亲卫招了招手,“过来把东西收了。通知下去,过一刻钟就出发。”
他们这一路的沿途都被竺年的队伍清理过了。
他们经过的时候,有周围的官府组织了当地居民再进一步修缮。
道路的畅通,可以保证关键的医药等物资的畅通。
平时一些习以为常的事情,觉得没什么紧要的事情,在受到阻碍之后,才会发现重要性。
队伍越接近蒲州,灾情愈发明显,但修缮的人也更多。
等他们能够看见蒲州的州府城墙的时候,已经能够看到一些老弱妇孺也在许多彪形大汉的监督下卖力劳作。他们的动作要是稍有迟滞,一个响鞭就落下来。没有直接抽在身上,但是听在耳朵里也是浑身发寒。
坐在车上的宋恒见状,直接大笑起来:“你儿子干净……哈哈呵……你瞧瞧你儿子就这样子。”
自从前几日他和竺瀚撕破了脸,他就彻底不装了。
竺瀚在赶路的时候和同一辆马车,听着他笑声中带着嘶声,皱了皱眉,瞧了瞧门板,对外面骑马的亲卫说道:“去叫个人来问问情况。”
命令很快传递了下去,不多时,朱小飞就赶了过来:“末将朱小飞,拜见王爷!”
竺瀚知道朱小飞,笑着让他起来。
朱小飞解释了一番这些老弱妇孺的情况,最后说道:“平时也还罢了,现在这种时候,不能由着他们胡搅蛮缠。”又说道,“周围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,现在估摸着连沃州都知道这些刁民的事迹了,不会对小王爷的声望有什么影响。您且放心。”
作为从小和竺年一起长大的崽,他朱小飞有些地方可能不怎么行,但是旁门左道……呸!是舆论战方面,绝不输给别人。
竺瀚点点头:“你做得对。”又问,“糕儿呢?”
“小王爷带人在挖河。”朱小飞驾船可以,打水仗可以,但真不懂怎么疏浚河道,“小王爷说,趁着现在水流不错,正好可以清一下河道。”
竺瀚也是个技术渣。但是身在竺家,他至少知道这方面应该听谁的。
况且,其实南王府的水军这方面,他妻子罗英懂得都比他多。
朱小飞见南王没有疑义,就说道:“现在州城靠着江州这边的一半已经清理出来了。王爷您看是住城里,还是暂时住在军营?”
“住军营。你带我去扎营的地方。”
“好勒!”朱小飞像店小二一样应了一声,直接带着人去一大片明显已经硬化过的地面,“这边都处理过了,营帐直接扎这里就行。配套的茅厕在那边,厨房在这边。”
这里原来是一部分丹州城内百姓们的临时住所。
这两天城内清理干净之后,百姓们大部分都回了家,这边就都空了出来。
竺瀚显然不会亲自指挥扎营,简单了解一下之后,就把事情交代给下面具体负责的人。
这次他带的人中间,除了一部分原本的老兵之外,还有一部分就地征召的新兵。这种没有太多危险的行动,很适合作为新兵的训练项目,而且容易培养新兵的……嗯,集体荣誉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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