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着竺年哼着歌儿告退,听出是流行话本新编的戏文。
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大街小巷都流行起听戏唱戏。
去梨园听戏,那是极体面的事情。
要是有谁家请了梨园的戏班子到家里唱一整出大戏,那是能说上个把月的风光。
茶楼酒肆内,卖唱的歌女都会唱几首流行的曲目。
也有别的戏班子,学了梨园的戏在别处演的,也有自己编的。
姜卓看着明显已经走神的长子,到底还有几分不舍:“你啊,就封之后就是个大人了,以后有许许多多的人要靠着你活命。平时多听听臣子们的意见,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也别硬撑,写信来告诉朕。”
姜扶不确定以前父皇对自己有没有过这么温情的时候,一时间眼眶有些红。
姜卓站起来,拍拍他的肩头:“好了,就封之日快到了,你家中该做准备的做准备,让王妃回家住几天,你也多去看看你母妃。”
“是,父皇。儿臣告退。”
姜卓见他离开,再拿起奏折,又重新放下。
他对自己的长子,感情当然是特殊的。
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,他给予了很大的期盼和关注,但是他得时时克制。
他不仅是一家之长,还是一国的皇帝。
姜扶的母亲不是皇后,若是他给予过多的关注,最终只会导致内乱。
姜扶离开御书房后,自然是按部就班做就封的准备。
竺年离开之后,却没法按部就班。
出了御书房,他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去东市,到了奶茶铺新开的二楼吃起了热乎乎的甜品。
满满一碗黑芝麻馅儿的汤圆,白糯的皮子上撒着一点点桂花和枸杞。
长随跟着坐下,也跟着吃,没尝出什么桂花和枸杞的味儿,疑惑:“放这些做什么,又没有更好吃。”
“但是能卖得更贵。”好看,为了这两个字,能多花很多钱。
芝麻馅儿太甜,竺年吃了一个就不想吃了。
长随不介意他吃过的,一个人吃了两碗,还奇怪:“竟然还有人嫌太甜。”
竺年看得牙疼:“不太甜,才是对甜食的最高评价。”
“不懂。”长随跟着竺年的时间长,私底下说话也变得随便起来。
“唉……”竺年重重叹气,“我也不懂。”
他搞明白了为什么别人不怕他,却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立威。
单纯说理论很简单,无非是他得亲自动手,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,并且认识到,他的权势能够直接对他人造成决定性的伤害。
譬如姜卓,身为皇帝,他拥有对天下大部分人生杀予夺的权利。
当然,皇帝的权利也不是无限大的,但是他可以通过种种方式来扩大。
譬如,他虽然不能直接把南地收入囊中,但可以通过扣押竺年这个南王世子,来达到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权利比南王府的大。
又譬如他家先生直接把武陵侯府灭门,以此来表达哪怕当做质子,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,敢动手就必须付出代价,姜卓这个皇帝也保不住。
在这种时候,反而是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最为有效。
闹一桩大事,最好让全天下都知道。
本来以他的想法,顶多就是把武陵侯给宰了,做不到灭门这么狠辣。
他正在琢磨,奶茶铺的老板亲自端了一碗汤圆上来:“不知是殿下,刚才那碗汤圆太甜了吧,试试咸汤圆?”
汤圆?咸的?
长随看着老板放上来的一碗汤圆,样子简直像是在看什么怪物。
竺年倒是眼前一亮:“你亲手包的?”
“是。殿下尝尝,若是喜欢,一会儿带一些凉汤圆走,回家蒸一下,或是煎了蘸醋吃,都好吃。”
“你先去给我打包吧,要多来一些。”
咸汤圆明显要比甜汤圆个头大,几乎一个顶俩。
一碗五个,每个馅儿还不一样。
这一碗有个名堂,叫五福临门。
猪肉马蹄、素什锦、羊肉萝卜、鲜虾海味、猪肉白菜,每一样听上去都十分正常的馅料,包进汤圆里,让长随的眉毛都要打上结。
瞧着竺年一口气吃完还意犹未尽,他说道:“尉迟先生是北方人,必不喜欢吃咸的汤圆。”
黑荥州和姜国离得近,很多生活习惯反倒更接近姜国。
糯米难得。但是在他们那儿也有类似的点心,都是甜的,只是糖没有今天这碗放得多,哪有咸的?
竺年不听:“我家先生的口味,我肯定比你清楚。”
他听长随对尉迟兰的称呼,突然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,这些人对尉迟兰的称呼统一变成了尉迟先生。
他咂摸了一下,难道这也是一种立威?
他家先生干什么了?
竺年回到家里,亲自给尉迟兰热了汤圆。
打包的汤圆甜咸都有,尉迟兰全都接受愉快,还发表和竺年类似的言论:“甜的这几个,尤其是芝麻馅儿的,太甜了。枣泥太细,还是更适合做酥饼的馅儿。汤圆里的枣泥,我还是喜欢你上次做的切碎的那种。”
竺年就说:“过几天我给你做。”他想到一道小点心,“我再给你做一道好玩的小点心,心太软。”
“什么心太软?”
“就是枣夹糯米芯子。”
“那我来揉面。”尉迟兰吃过晚饭,继续拉着他出去散步。
差不多的时间,这会儿外面的路上已经完全没有人了。
路边有几个柴火堆,是白天修剪下来,还没来得及运走的树枝和枯叶。
“等把这些都运走了,过几天会再运一些常绿的苗来。这会儿正好栽上。”
“冬日里栽了能活?”
“挑些皮实的本地品种,应该问题不大。”
“高祖奶奶的回信到了,我先看了,说是挺喜欢梨园的戏班子,让多留一阵。祖母差人送了东西来,都装在木箱子里,还在码头仓库。”
“东西很大吗?”
“挺大的。好几个大箱子。那边工头来问,是不是拆了再送家里来?”
“不好搬的话,那只能先拆了。得找些匠人一起,免得箱子拆了,东西不好搬。”
一股风打着弯儿从河面上吹过来,提着灯的长随吹得浑身一哆嗦。
尉迟兰笑了笑:“行了,回去吧。”
“这天也冷得太快了。”竺年倒是没感觉冷,就是有些忧心,“夏天越热,冬天越冷。瞧今年夏天,今年冬天不好过,得提前做些准备。”
两人回去之后,直接去了书房,长随就继续跟着。
他现在在书房里,有了自己的桌椅,甚至还有一盏琉璃灯。书房里大部分的书册,他都可以随意翻阅。
尉迟兰和竺年说着一些他听得半懂不懂的事情,他就直接记录下来。若是他们没什么正事,他甚至可以看看话本。
等他们说完事情,竺年就找长随要会议记录:“嗯,可以,你再抄一份,明天放我桌上。”
长随照做,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。
第二天,换班的长随先把竺年送到工地,安排了工作之后,又送他去梨园小筑;接着又马不停蹄地把人送到皇宫里——这位要赶着上宫里蹭饭。
御林军按规矩把马车检查了一番,才放他们进去。
不用更换马车,直接到了太后宫里。
竺年还不等马车停稳,就跳下去往里面跑:“奶奶,我来啦!还有午饭给我吃吗?”
太后就亲自推开门来,笑:“奶奶还能缺你一口吃的?快进来,正好说起你呢。”
“没说我坏话吧?”竺年和宫女一人一边轻轻扶着太后的胳膊,一进门就“哟”了一声,“烧暖气了?”
宫女笑吟吟道:“是。昨天就烧上了。这几天冷得太快。”
太后这边宫里又靠近一个小湖,夏天凉爽一些,冬天那必然凉爽更多。
暖气一烧上,伺候的宫女太监立刻就觉出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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