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此次登基,一是由于仓促没有来得及昭告天下,二是因为到底心虚。
毕竟之前他爹“南狩”的时候,他要是登基还有个说法,现在他爹回来了,轮到他难受了。
登基的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。那些平时对他赞赏有加的朝臣们,在听到消息的时候,直接撞死在柱子上的都有三个。跳出来反对的声音,更是让他到现在耳朵里总还听到骂声。
把这些声音摁下去,他颇费了一番力气。
“赏!”他把奏折放回到桌案上,眼神中还带着疑虑,一边让廉丰拟旨,一边交代宣读的公公,“去的时候好好打探,看看京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。”
公公领旨而去,一刻都不敢耽搁去了京县,一到就带着人马直奔县衙。
沿途百姓秩序井然,倒是沈县令脸色并不怎么好看。
公公先是一本正经地宣了旨,将丰厚的赏赐送上。办完正事,他才关心道:“沈大人这几日想是休息得不好?”
沈县令心想,脑袋瓜子差点都掉了,能休息好才怪。但话不能说这么直白,只能含糊两句:“下官这里一切尚可,有劳公公关心。”他实在是不想提京县的事情,就邀请公公去用餐。
虽然这会儿不是饭时,但宣读的一行人一路奔波确实饿了,加上新帝特意交代,并没有推辞,稍作推脱之后就跟着沈县令去了酒楼。
京县富庶。饮食方面比不上京城,但也不差。
由于公公拒绝饮酒,临走沈县令还给他们打包了一份酒水和时鲜果蔬。
沈县令看着一行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,垂头丧气地回到城内,看着民众们“自发”组织的一队队巡逻的人马,脸上的苦水几乎要化为实质滴落下来。
万万没想到,他派沈师爷出去一趟,竟然都变成了竺年的人。
沈师爷和他同宗同族都如此,他现在看到的人是一个都不敢信,哪怕对着新帝派来的人,也是胆战心惊,不敢多说一个字。
他没想到的是,刚才的一行人只是出去转了一圈,随后只有一人回去复旨,其余分成三队。两队往郊外的两个方向而去,另外两人变换了一下衣装,转瞬就变成了两个贩青苹果的行脚商人,重新进入到京县城内。
两人进城的时候,还和守门的士兵攀谈了两句:“我这瞅着怎么一路那么多兵?这是出什么大事了?”
士兵并没有去接他们递过来的青苹果,严谨地检查了一板车的货物和上面的一些随身物品,在两把砍刀的刀鞘上用纸糊了一张封条,叮嘱:“城内不许动刀,酉时开始宵禁。有什么困难找住宿的店家,或者去坊门口,会有人守在那里。”
两人千恩万谢地进了城,按照之前打听好的去处,在城西一处小客栈里落了脚。
店小二给他们送了热水,整理了铺盖,又说了晚饭安排才出去。
两人等人走远了,才关上房门往温热的炕上一躺,感慨:“咱家……里还没这儿舒服。”
宫中的条件那自然是天下第一等的好,但和他们这些做太监宫女的没什么关系。哪怕他们现在出门能被称呼一声公公,在宫里能有一间单独住的屋子,可并不能做点什么。宫里面规矩多,想要添置点小物件都得避讳这个顾忌这个,更别说是盘个火炕了。
另一位公公略微讲究些,把沾满尘土的外袍小心脱下来挂在墙上的挂衣钩上,慢慢用热水洗漱:“这里毕竟是东风号的大本营,各方面都不能差了。咱们一路过来的路,都是土水泥的,比……”他比划了一下京城的方向,“好多地方都强不少。”
他们俩是在宫中算是专门跑外勤的,去过的地方不多,但是京城周围一圈,几乎都去过。可以说类似京县城西城南这样的地方,哪个城镇都是脏污不堪。若是遇上春日化冻,或者是下雨天,那更是污水横流臭不可闻,夏天漫天的蚊虫,脚边随时可能会蹿出来的大黑耗子。
传说前朝得势的大太监,能在宫外置办豪宅,但那都是前朝的事情。
要说“太上皇”宋恒对太监的态度属于不冷不热,那新帝宋淮对太监宫女们的态度,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不当人看了。
以他们的身份心有怨怼,却也无可奈何。
这次能够有机会出宫办事,能在京县多待上几天,哪怕环境差一点,也能松一口气。
这两位太监都身材粗壮,贴了假胡须,操着一口阳州海州那边的口音,加上一车的海州青苹果,一点都瞧不出违和。
他们稍微收拾了一下,店小二就来敲门:“两位客人,可以吃晚饭了,要是准备好的话,可以先去前面自己取。”
这时候很多客栈不提供饭食,如果客人需要,倒是可以出借厨房。
这家客栈看客人需求,没有类似东风号那样的大食堂,提供的餐食也简单,就是炊饼和豆乳。
和饭桌大小仿佛的蒸笼,一层层摞起来比人还高。
外面已经有不少人,拿着食盒排队。
身形并不高大的店小二把最上面的盖子掀掉,白茫茫的蒸汽伴随着谷物的香气在街道上弥漫。
过一会儿蒸汽散去,露出蒸笼里一个个巴掌大的米黄色的包子。
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。
公公注意到他身后多了不少人,都是在这儿住店的,看到他一个新面孔,显得很热情:“兄弟你新来的吧?跟你说这炊饼可好吃了。”
住店的都是做生意的,都能言善辩,没一会儿一群人就聊得称兄道弟。
等两位公公端着食物回房的时候,已经从来得比较早的客商那里知道了不少消息。
“前几日听说是出了点乱子,说是闹腾了一夜。”
“可惜他们被拘在坊内,不知道具体消息。”
“只要做过的事情,肯定有人知道。”
两位不愧是专业人士,不消三天就卖空了青苹果,顺利出了县城,连竺年都不知道宫中来过这么两个人。
不过这在预料之中,相信就算有人来查,也查不出什么来。
果然,两人回宫之后,立刻向新帝汇报:“陛下登基那日,京县得到消息乱了一阵,就开始封城。县令沈大人令师爷和东风号东家去筹措物资。瑞云公主和薛驸马,捐了大笔物资。没想到进城后,本来说好给百姓的粮食,被县尉贪墨。沈县令已经把县尉处决了,连带处理了一批县尉一系的官员。”
宋淮点了点头,随口给了他们一点赏赐,就让他们退下,对廉丰说道:“这个沈县令,胆子倒是不小。他一个文官能把县尉直接杀了,想来还不差计谋。等局势稳定下来,朕倒是想见他一见。”
县令和县尉,一文一武,官职相当,一起管理地方。
理论上这两人应当相辅相成,但实际上则多数相互掣肘。一是因为地方利益分配方面的矛盾,二是上面的有意为之,可以制约地方官员的力量,防止他们当土皇帝。
至于官员之间的层层制约造成的政令不通无法执行等等问题,只要不影响每年上缴的税钱,那都不是问题。
廉丰也一脸赞同:“臣以为此人有勇有谋,当是可用之人。只是不知道他和瑞云公主是什么关系?”
宋淮对他这个和他年龄相差不大的妹妹,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,但也不算坏。和其他的弟弟妹妹相比,两人还算熟悉,幼小的时候还经常一起玩耍。
“妹妹居住在京郊,未必是认识沈县令,只是听说变故之后,想尽一点自己的力吧?”话虽如此,他还是让人去调查了一下。
很快他就知道了“前因后果”——郊外偶然遇上,相谈甚欢,慷慨相助。
“另外,薛家旁支的一位小少爷,同沈县令家的小少爷和东风号的东家是很好的朋友。”
虽说大家都明白旁支和嫡系的关系有多疏远,但要是双方住得近,那关系肯定不会太生分。
宋淮和廉丰听过之后,都觉得这个事情没什么问题。
宋淮还表扬了一番宋嫦:“妹妹有悲天悯人之心。”说完,就拟了旨,让人给宋嫦送去一大堆礼物,以示嘉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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