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是个父皇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,竺年却让他有一种面对父皇的压力。
但是,凭什么?!
他才是父皇的儿子!
竺年……竺年不过是个阶下囚!
连日来的压力让他突然无法忍受,红着眼睛说道:“竺年,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份!”
竺年原本准备坐回到矮榻上,一听,弯下的腰又直了起来。
营房不大,勉强摆下两张矮榻,中间再围了一个火塘,还另外砌了烟囱,剩下的地方连两人平日里用的箱笼都摆不下,竺年用的桌子都是折叠的炕桌。
他只是站着就已经和二皇子伸手可及。
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哔啵作响,橙红的光线自下而上,像是一道环绕着竺年的火龙。
原本凭着一股子气性的二皇子,在看到竺年的眼神的时候,觉得自己像是被龙盯上的蝼蚁。
“呃。”
他瞪着眼睛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,就被一阵巨力掼倒在榻上,后背一阵钝痛,却因为床褥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。
竺年俯着身,一手扼压着他的喉咙,语调都没变:“姜述,谁给你的胆子跟我大呼小叫的?姜卓让你杀我,你就当真以为能拿捏住我的性命了?”
伴随着自己的小地图升级,他现在已经可以插好几个眼。
他平时有事没事往宫里头跑,难不成真的是去阿谀谄媚的?
不能说发生在宫里头的事情,他全都知道,但关键的事情他肯定清楚。
二皇子瞠目,想说话喉咙却被掐紧了,呼吸都有些困难,时间一长,眼前阵阵发黑。
“你得知道,在你动手前,我一定能先把你杀了。”竺年说完,松开手,对外面说道,“进来。”
二皇子身边伺候的一个二十来岁的太监进来,端了热水伺候二皇子洗漱。
二皇子头一次距离死亡这么接近,满心惊惧还没压下来,没注意到太监诡异的沉默。
他不想弱了气势,却浑身都是热水都泡不开的僵硬,勉强钻到被窝里,良久才开口:“你不敢动我,先生还在银城。我要是有个万一,你就不顾先生的性命吗?”
“噗。银城?”竺年显然还不想睡觉,盘腿坐在自己的矮榻上,支起小桌子,点了一盏琉璃灯,“你猜,先生在哪儿?”
尉迟兰当然不在银城。
银城出了事情,让他过去,只是姜卓找的一个很不用心的借口。谁都看得出来,这是要牵制住竺年,不然没人安心让竺年深入姜国腹地。
竺年的危险性一点都不亚于尉迟兰,但若是把两人分开,在姜国这种特定的地方,显然是要比尉迟兰威胁小一点。
不让尉迟兰走这一趟,完全是可以理解的。
但非得让竺年走这一趟,不是太后生前喜欢他能够解释。
哪怕没有御书房的【眼】,竺年和尉迟兰都不傻,猜也能猜出来姜卓的目的。
杀了竺年,必定马上会挑起战争。
但若是把竺年关起来,那无论是南王府还是尉迟兰,都会投鼠忌器。
当然,竺年估摸着姜卓肯定不会想着把他关一辈子,大概要谈,譬如说把东州连同东萍府的实际控制权交上去。
“父皇仁慈,想着兵不血刃,不放心先生,一定是把先生放在眼皮子底下。表面上,先生既然去了银城,肯定也不能把人放出来,显然也不能真的把人关在牢里。什么地方又安静,又不引人注目,看管得还牢?”
二皇子顺着竺年的话,眼神吸引过去,下意识问:“哪里?”
竺年笑道:“那就只有我那位大表哥家里了。”
二皇子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竺年口中的大表哥是谁。
前朝末帝宋淮,国破之后就被拘禁了起来,听说已经是个疯子。
但是宋淮究竟关在哪里,二皇子没关心过,怎么想也想不起来。
竺年突然想到自己以前被送到宫里头养病,那会儿尉迟兰就占了皇宫的资源给他,让宋淮一个主人愣是憋屈到像个客人。
现在换了个地方,大表哥肯定还是一样要被先生欺负的。
大表哥是真疯还好点,要是假疯,大概要被先生气疯的。
二皇子看竺年半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,想硬气一点躺下睡觉,又确实觉得后怕。先前被竺年掐着脖子的时候,他真的一点都不怀疑被被掐死。
现在他不仅不敢躺下睡觉,甚至还想去拿把刀子放在身边。
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,他干脆也学着竺年的样子,摆开桌子,点了蜡烛,放在铜灯台上,不想去借竺年的琉璃灯。
他自诩地位比竺年高,但是权力、金钱、人望、能力,各方面都不如竺年,差距还大到难以望其项背,生不出半点嫉妒。
他当然会有不服气,但是……刚才差点被杀了。
他翻开了书,眼睛里一个字都看不进去,不自觉去看竺年。
他本以为竺年在看话本,知道竺年看什么书都喜欢在边上写批注或者画一些奇怪的画什么的,仔细一看却发现竺年竟然在画图纸。
他到底干了几年工地,对图纸不陌生,错综复杂的线条交织成他这些天非常熟悉的建筑:“你在画皇陵!”
“嗯。”
“你画皇陵做什么?”
竺年头也不抬:“你们不是打算对付我嘛,还不许我做点准备?要是有什么万一,起码多找些人给我陪葬啊。管他是活人还是死人呢。”
二皇子吞了吞口水,没法从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探究出真假。
难不成这疯子是打算把整个皇陵毁了?
姜国的皇陵规模宏大,除了历代帝王陵之外,还有其他诸如皇子和重臣的陵墓也在其中。
由于有些年代久远,加上地位不高,确实有年久失修的情况,但破旧只是表面,内里用的材料都是十分扎实的。
如果别人说要把皇陵毁了,二皇子肯定是当笑话看;但竺年……这人太了解建筑方面的东西了,想要破坏一些关键部位,还真不是没有办法。
二皇子一晚上没睡着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躺下的,早上被太监叫醒,伺候着洗漱,听着身边的小官给他讲完今天一天的安排,才恍惚觉得少了点什么,扭头一看:“年哥呢?”
太监把一杯热豆浆递给他,小声说道:“刚吃过早饭,出去遛弯了。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,“身边跟着十来个人。”
这人数和一直跟在竺年身边“保护”的人数相当。
这些人无论是身手还是忠诚度都是有保证的。
再加上他这回带来的人,和皇陵本身有的驻军,向来竺年插翅也难飞。
二皇子放心了。
太监低眉顺目地伺候,像是没看到他脖子上多出来的指痕,在他出门的时候,给他围上暖绒的围脖,又披上厚实的大氅。
二皇子这一天又是和先前一样,先到太后和先帝的陵前祭拜,结果发现有人摆了一小捧鲜花。
这不是姜国的规矩。
“是年哥?”
“是。嬉王一早去林子里摘的。”
夕照原周围森林密布,但是这个季节,想摘到花是很难的。
二皇子仔细看了看,发现这些都不是花,而是颜色各异的树叶,被刻意裁剪修饰成了花朵的样子。
如今在皇陵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竺年和姜家的恩怨,只知道这位是皇帝的干儿子,是太后的干孙子,看他的作为很是称赞了一番他的孝心。
之后几天,竺年每天都会给太后的陵前放上一束花。
有树叶做的,有彩色的布和丝绢做的。花朵也愈发精致,用的材料也越来越复杂。
等到了第七天仪式最后一天,也是最郑重的一天的时候,竺年拿出来的花束已经达到以假乱真。
二皇子下意识觉得这捧花束有点好看得过分,又觉得这种大红深紫的颜色不适合在葬礼上出现,但想着可能太后真的会喜欢这样浓烈颜色的花朵。
葬礼上很多人都被竺年手上的花束吸引,想法也都和二皇子差不多。
他们只是在脑子中想了一瞬,还没人来得及出言阻止,就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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