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一人就是刘光喻。
只是个把时辰没见,这位看上去很有气势的刘家族长,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小老人。他身量高大,但是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,看不到眼睛,只能从他青白的面色看出他的紧张。
正堂内,几个人按照座次落座。
有沉稳的仆妇端上茶水点心。两名中年管事在尉迟兰点头后,在他的座位旁边的凳子上坐下,身边还摆着两个巨大的书箱。
一个三十来岁的管事走到竺年身边行礼,小声道:“吴三来服侍皋少。”
竺年明白这是专门给他解说的,指了指边上的凳子:“坐。”
一切安排妥当,几个人都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茶。
尉迟兰显然没有寒暄的意思,从管事手上拿出一本本账本或是别的册子,开始一样样交代下去。
期间除了刘光喻始终都在之外,其余人最长的也没待够一刻钟。
所谓的肢解一个大家族,并没有什么刀光剑影,不过是把原本刘家负责的事情,交给其他的人来做。这些人很多都是本来负责相关事务的,对他们来说只是到手的权利更大了,可以不用向刘家这个“区域经理”汇报,改由直接向“总经理”负责。
一个下午,再加上第二天一整天,竺年看着“北境尉迟东州大区”,被拆分成若干个公司。刘光喻这个区域经理,并没有被开除,而是变成了一个项目经理。
最后走的时候,刘光喻显然松了一口气,跪在尉迟兰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:“大少爷仁善,奴今后一定洗心革面。”
他又对着竺年磕了个头:“奴治家不严,冲撞了皋少。感激皋少心慈,饶老奴一家性命。”
刘光喻慢慢走出院落,佝偻的背没有挺直,脸色却比昨天要多了一点血色,出门的时候却不小心被高高的门槛绊得往前趔趄了一下。
原先跟在竺年身边的刘家少爷等候在外,看到他出来,紧走两步上去搀扶:“爹!”
刘光喻精神紧绷了两天,这会儿总算是缓了过来,身体竟然有些发虚,干脆借着儿子的手站了一会儿,才摆手上了牵过来的驴车。走了一段路之后,他才说道:“不幸中的万幸。大少爷和皋少都是心慈之人,没同我们计较。”
刘家少爷万分不解:“爹,那两人是何来路?我们刘家好歹在东州也有几分薄面,哪怕他们祖上对我们有恩,也不至于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。他是刘光喻最小的儿子,从小受到父兄疼爱,虽说没养成纨绔子弟,也向来习惯了被人高高捧着。在东州地界,连知府衙内都不敢在他面前拿腔作势。
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,但他们刘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。尤其是在东州地界上,七分刘难道是说着玩的吗?
他看到老父亲额头上的红痕,眼眶跟着一红,从袖袋中拿了一盒药膏,轻轻给他抹了一层。这药膏还是他之前跪得膝盖疼,随身带着的。没想到父亲这把年纪,还要去给人磕头。
“儿啊。”刘光喻笑了笑,“你当外面这些人,都是听我们刘家的吗?你以为外面的这些产业,写了个刘字,就真的姓刘?七分刘,别人说说也就得了,咱们自家是不能这么想的。老二这一回倒是阴差阳错,刘家散了也好,顶着这样的名头,长久了不是什么好事。”他拍拍儿子的手,“你现在也大了,家里的事情你也该有个数。”
刘家少爷听父亲把家中的情况从头开始说起,从刘家是北境尉迟家的奴仆开始……
如果有一张刘家的平面图,可以很清晰地发现,尉迟兰和竺年居住的院落才是主位。刘家人集中居住的反而是类似门房的位置。
只不过刘家家大业大,看上去不明显而已。
驴车走了一路,刘家少爷的内心从憋屈愤懑,到面色苍白恐惧,最后又逐渐变得坚毅:“爹,以前是我不懂事。今后我一定像兄长们那样,将来让您和娘过上好日子。”
刘光喻听得一笑,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:“那倒是不用。你爹赚的钱,供你三辈子都花不完。就是你以后出门,不会再有那么多狐朋狗友捧着,多半还要受点奚落。”
“爹!”刘家少爷涨红了脸,见驴车停下,掀了帘子自己先跳下车,扶着老父亲踩着车夫搬来的矮凳下来,“那些人不过是个热闹,我今后都不同他们来往了。”
他上头三个兄长,十来岁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,等到二十岁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。数他最没用,都二十好几了,还成天到处玩耍,读书也是个半吊子,真真的文不成武不就。
刘光喻这回不用他搀扶,自己走进屋里,吩咐:“去把你大哥和三叔叫来。”
刘家这两天是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,谁都知道要变天,只是不知道最后暴雨究竟会带来多大的灾难。
现在尘埃落定,需要收拾的后续工作还有很多。
最要紧的那部分东西,万幸还是他们刘家来负责。
刘光喻手上经营着这么大一摊子事情,金钱对他来说真的已经不是什么问题。这些天尉迟兰的安排,他看了个全程,心中已经有所猜测。
北境尉迟把那么多势力放在东州,又明里暗里支持,把刘家发展成这么大,目的难道只是单纯地给北境尉迟筹集钱粮吗?
该来的,终究是要来了。
“老爷?”刘夫人听到声音,披了件衣服出来。
刘光喻一看,立刻关上房门,赶紧走进去:“你怎么出来了?万一吹着冷风了怎么办?”他的妻子生了幺儿之后,就一直身子骨不好,家中的事务交给了老二家打理,这才被个没轻重的捅了娄子。
他知道尉迟兰的身份,但是摸不清楚“皋少”究竟是什么来路,竟然还能坐在尉迟兰的上首。亏得人家脾气好,不然他们家哪会像现在这么样被轻轻放过?
瞧瞧人家十几岁的儿郎,再想想自家二十几岁还在成天瞎玩的小儿子,突然一点欣慰都没有了,恨不得立刻打一顿才好。
作者有话要说: 糕儿╰( ̄▽ ̄)╭:我长高了!
糕儿o(* ̄︶ ̄*)o:以后叫我高糕!
尉迟先生⊙ω⊙:好的,糕糕。
糕儿:╰(*°▽°*)╯
(完)
第四十四章 纨绔的玩意儿 ...
竺年这几天忙得够呛。他本来就不耐烦看书,往厨房躲了几次都被尉迟兰盯着塞了书,火得他恨不得把书塞进灶膛烧了。
“先生,您再这样,我生气了!”
“生气也得把作业做完!”
院落里有独立的厨房,还有两个。一个是给两位主人做日常饭菜用的,另一个是做各种糕点炖品之类用的。无论哪一个都摆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食材器物。
竺年吃得精细,厨房里伺候的人多了许多,地位也比寻常下人要高一些。
他们早就和竺年混熟了,知道这位皋少人善好相处,但是在看到尉迟兰进来的时候,立刻退了出去,完全不敢吱声。
仅剩两人的厨房内,尉迟兰头疼地看着这个顽劣的学生,暗暗发誓以后自己再也不收学生了。竺年是他的开山大弟子,也是他的关门弟子。就是不知道竺年能不能把他的本事全都学去,能让他顺利“关门”。
如果竺年是脑子笨教不会也就罢了,偏偏竺年明明很聪明,很多事情瞧得比他、比大多数人都透彻,就是不愿意学。
竺年的手已经搭在了窗户边上,随时准备翻窗逃跑,又顾忌着窗边的调料架,怕动作稍微大一点带倒,偷瞄了一眼尉迟兰,立刻站直了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,背光站在门口的先生,整个都黑了的赶脚,超级可怕。
要说他把先生气跑也不是一次两次,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。
尉迟兰不知道为什么竺年就不跑了,往前走了几步:“不想写的话,直接说给我听也行。”
竺年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,见他抬手,脖子一缩:要挨揍!
等他的手腕被扣住,被拉着一路走回到湖边,还有些不可思议:“先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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