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距离,划船渡河运送几万人,哪怕是没人去管,也得从早运到晚。
但如果不用船来运送,而是直接走桥呢?
虽然这座桥会有点起伏,但就和之前将领说的一样,最近的沃水已经非常平静。
洪水已经褪去。
百丈,将士两条腿冲过来,能需要多少时间?
更何况在战争进行到中间的时候,能有多少注意力留给沃水?
虽说沃水就在战场旁边,但是沃水周围又不是一马平川,也有高低起伏。
镇北军渡河显然不是随便选的河段。精挑细选的地点多少带点隐蔽性,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,镇北军已经在西岸站稳脚跟,刀盾手、弓箭手开道。三万人像是直接就冲锋了百丈距离,完全没有河面的阻隔。
这一天的战事中造成的最大损失,就来自于这一波猝不及防的偷袭。
两军汇合的镇北军营里,气氛明显没有禁军这边压抑,却也谈不上多热烈。
宋觉坐在中间,着重见了见一个熟面孔:“我记得你是阿浮的护卫?”
“是,在下红三。”红三寡言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安排这么一个要和人接触的任务。他也不会演戏,不知道面对这几万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,接下来要说什么才合适,一张脸绷得更紧。
“那个船是阿浮叫你送来的?”宋觉倒是觉得他这样的反应很正常。护卫只是执行上级的命令而已,本来就不多能言善辩之人。
红三实话实说:“那叫舟桥,是刚造出来的。小王爷让我等全力支持镇北军,幸不辱命。”
言下之意,就是有什么能给镇北军用上的,全用上了。
汾州虽然也有汾河这样的大河,但是镇北军需要对付的对手却更多的是大平原作战。加上汾河是一条内陆河,和京城等地的主要水系并不连通,途径的都是一些险恶之地,汾州连渔船都很少,也没有什么正规水军。
造船对镇北军来说,是一个技术盲点。
营帐中的镇北军将领们,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们能造出舟桥有什么奇怪,无非是几条船上盖了宽阔的板子而已,主要是这份巧思。
他们这次渡河能够这么顺利,主要还是打了禁军一个猝不及防。无论这些船是叫舟桥还是叫什么别的名字,但凡禁军有所准备,想要破除的办法多得是。
然而舟桥的技术含量很高,这次临时拿出来的都还是半成品。
能够让舟桥在今天的仗中发挥作用的,主要还是靠着冲过来的三万兵。
宋觉接下来就问了这些兵是哪儿来的:“我走之前,就留了三百来号人。”
他这一次的空城计,是不得不唱。
在此之前的沃水,不是挡住他进攻的障碍,而是能够保护他们镇北军的屏障。
他再怎么相信自己的镇北军,也不至于自己到以为自己的一万人,真的能够拿几十万禁军怎么样。
他往北,是要去接自己的后援部队,另外也是顺便看看后方的情况。
他本来还想着瞧瞧宋浮的近况,没想到这位小殿下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战局瞬息万变,既然后方的情况远超预期的好,他也没空特意去把宋浮给抓出来夸奖一番,就带着军队直扑禁军。
问题就在于,三百人怎么就变成了三万人?
红三继续实话实说:“一部分是小王爷的人,一部分是从军屯里捡了些能用的。小王爷说,不管能不能真打,要人多,气势壮,打得热闹。”
三百镇北军的老兵进行了编排,剩下三万都是经过专业军事训练,但从来没有上过真正战场的新兵。
但是他们不能因为是新兵,就永远不让新兵上战场;也不能因为对手是禁军这种强敌,就临阵退缩。
新兵们的初战,比他们预料中的要好得多。
主要也是这支军队兵种的构成问题——弓箭手的比例出奇得高。
弓箭手攻击距离远,杀伤性高,在战场这种人员密集的环境下,很多时候都不需要特意瞄准,就能有所收获。
一轮训练有素的弓箭手的齐射,就足以逼退缺乏刀盾手保护的步兵。
只有同样擅长弓箭的骑兵,才能对弓箭手稍有克制。
但众所周知,骑兵人数有限,而且被正面战场牵制住,无法回援。
战场上比较让人头疼的两个兵种,一个是骑兵,一个就是弓箭手,非得还要说的话,另外有一个就是刀盾手。
这三个兵种,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那就是贵。
骑兵——战马很贵且少。有钱也得有养马地、马种等一系列条件才可以。有钱如禁军,骑兵队伍数量也不多。
刀盾手——纯金属制成的盾牌很贵。
弓箭手——弓箭倒不是特别贵,关键是培养一个成熟的弓箭手,消耗的箭的费用不会比一匹战马便宜。
另外就是,这三种兵都还特别吃天赋,不是单纯用钱用资源堆就可以的。
红三带的三万新兵中的弓箭手,当然不是个个都是神射手,但明显经过了严格的训练,其中的花费让懂行的将领们瞠目结舌。
蒋参军作为工作中有很大一部分负责后勤,对金钱这方面比较敏感的人,忍不住感慨了一句:“小殿下花费这许多钱,西王府知道了会不会责备于他?”
败家子是会被老父亲教训的吧?
毕竟西王府一直待在京城,西州荒于经营。要短时间内拉出这么一支军队,除了要有这么多人之外,怕是把整个西王府留下的家底都掏空了。
红三实话实说:“小王爷有钱,和西王府没关系。”
他这番回答,在其他人听来只觉得是他不清楚训练士兵所需要的开销。他一个小王爷的护卫,确实也不会对王府内其他事情,尤其是钱财方面的运作有多少了解。
等红三离开之后,宋觉带头和其他人一起感叹:“阿浮不容易啊,小小年纪就能这么有谋划。”
“看那些新兵的架势,应该是他在北上之前,就开始训练起来了。”
“可见小殿下其实做了两手准备。若是没找到我们镇北军,他自己也会上。”
“哼!他自己拿什么上?就拿那几个新兵蛋子?”宋觉说得生气,“小孩子,不知天高地厚!”
此刻,竺年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,已经从一个临危受命的勇敢小少年,变成了一个精忠报国有勇还欠了一点谋的小少年。
剩下的话他们没说。
他们觉得,在“宋浮”心里,肯定是只认宋恒当皇帝的。他之前的一切谋划,都是想着接宋恒回宫,然后一切回归正轨,其他恐怕没想太多。
但是现在宋恒死了。
宋浮未必会对宋恒有多么深刻的感情,但无疑宋恒代表着大月的正统。现在这杆旗子倒了,皇宫里的宋淮又是乱臣贼子,宋浮这种单纯的小孩子应该会无所适从吧?
被困在禁军营中的真宋浮确实无所适从。他就是一个庶子,在王府中不得父亲青眼,本身也没有什么才华,连当个纨绔都不是很出彩,无非就是跟着父亲去哪里就去哪里,并没有其他几个庶兄弟留在京城想自己闯荡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。
十几岁的少年郎,离开京城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连亲事都还没订,等到了西州之后该不会娶个“野人”姑娘?
没想到刚出京城没多久,他们一家就被禁军统领给抓住关了起来。
本来倒也还好,落在禁军手里,总比落在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手里强。
对他们这些皇亲贵胄,禁军听上去总归亲切一些。而且施统领虽然限制他们出入,却也安排了专人伺候,说是现在外面局势乱,是来保护他们的。
他之前偷听父王和嫡母的话,说是有可能会因祸得福也不一定。
他是不知道都现在这个情况了,祸就在眼前,福上哪儿找。
今天战事一起来,他吓得六神无主,只知道跟着人乱跑一气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,人已经出了军营。
他呆呆站在沃水边,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
论理,他应该是要回到禁军那边,毕竟父王和嫡母,还有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在;但是他打心眼里不想回去。除了现在打仗了,刀剑无眼,万一给他哪里来一道口子捅一个窟窿什么的。还有就是,他觉得那里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,像是有什么怪兽会随时把他吞吃掉。他在军营里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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