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儿虽然还没出身,身边就有八个各司其职的佣人跟着,家中各种人都不缺,但到底不是亲人。倒是罗英这几年大多待在梁州没出去打仗,就把宋果果接在身边养着。
她自己两个亲生的儿女都没怎么带过,反倒是这个小侄子待在身边最长,两人也特别亲。
“谢谢果果!果果哪里来的梨啊?”
小娃娃就说道:“拿爹爹换的。”
跟在后头被遗忘的老父亲,这时候又想叫儿子的大名。
一番鸡飞狗跳之后,宫中来了正式的车队,宋萱带着竺年、尉迟兰,来接他们入宫。
晚上举办了正经的夜宴,邀请了京中的重臣和家眷。
这是局势大变以来,头一回这么放松,就像是凝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坚冰厚雪瞬间消融一般。
宴会是罗英主持,瞧着一点都不像是临时起意的。
盛大、精致,各种繁花装下,还显现出南国特色。
竺年躺在婶婶送给他的水上浮床上,抱着一丢丢大的小堂弟讲道理:“你娘是你娘,我娘是我娘,你不能跟我抢娘,明白不?”
宋果果盘腿坐在他肚皮上:“不明白。我娘是我娘,大伯娘也是我娘。叔父也是父,我可以把我爹给你。”
“噫!”这逻辑听起来怎么好像没啥问题?
水池子就是个泳池,不大也不深。
尉迟兰坐在池子边上泡脚,听着堂兄弟两个人的对话,笑得肩膀发抖。
宋星听得只能叹气:“你给糕儿喝酒了?”
“没有。他就吃了点菜。新御厨好像喜欢放酒?”白酒、黄酒、果酒,腌的呛的炖的煮的炒的,味道确实非常好,但自家胖狸奴显然扛不住。
“啊。忘了跟后厨说,让糕儿吃和果果一样的菜了。”小盆友的菜是不放酒的。
尉迟兰慢慢喝着气泡酒,眼睛半点不离开竺年:“我带糕儿去睡,王叔带好果果。”
说着他就慢慢从脚边摸出一根绳子,把浮床拉到身边,先把宋清抱到他爹身边,又把竺年拉起来,和罗英说了一声之后,才抱着离开。
罗英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,目光沉沉。
她身边,一边坐着宋萱,一边坐着宋嫦。
宋嫦瞧见了,低头并不说话。
宋萱看了看宋嫦,当没看见:“阿晨现在多大了?怎么今天不见来?”
宋嫦就说道:“十三了。夏天热,在京县庄子里躲凉呢。”
“先前是在宫中随太傅读书?”
“是。”
“现在上些什么课?”
宋嫦一一说了。
宋萱点点头:“十三岁也不小了。糕儿十三岁就自己带兵到前线去给他爹送粮了。”
宋嫦倒是没听过这事情,显然十分惊讶:“姑姑跟我说说?我十三岁的时候,都不知道在宫里头做什么。阿晨去年冬天跟着去打猎,只能打打几只鸡和兔子。”
“那孩子自小就有主意。小小年纪做下的事情,已经是许多大人都不能比的了。”宋萱当年为了争夺孙子的养育权,近乎和宋婉翻脸,但不得不承认,竺年的优秀是她仅见的。
当然,她也不觉得竺年的优秀,全是来自于宋婉的教育。
宋嫦自视甚高,她儿子薛晨也远比同龄人出色,如今听着宋萱一点点讲竺年小时候的事情,都不能说是赞叹,更像是在听神话故事。
怎么会有小孩儿如此聪慧能干?
别说十三岁,就是三十一岁的军人,又有几个能够真正统领一支军队的?
别提什么竺年是南王嫡长子,身边有人辅佐如何如何;军中的勋贵子弟那还少吗?
远的看看宋淮那个废物,皇子时期给安排的任务,都是拉拢民心又简单的,身边还有一堆说起来都是鼎鼎大名的幕僚在,最后做成什么样子?只能说中规中矩罢了。
近的看姜卓的几位皇子,也不过如此。
他们还是皇子,拥有的资源不比竺年这个小王爷多?
宋嫦原先对宋淮不服,对竺年也有些类似的想法,但随着阅历的增加和许多挫折的积累,逐渐明白竺年这位表弟,并不是她以往所认识的任何人,没办法以常理来看。
罗英在一旁不发一言。她的眼睛里有宋嫦和自己儿子极为相似的面孔,注意力却全在宋萱的话中。
宋萱这番话,并不是和宋嫦说的,是和自己说的。
她在提醒自己,竺年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让人摆布,哪怕是父母来摆布的人。他今天拥有的一切,更多是源自于他自己的才华和努力。既然是他靠着自己的本事攥在手里面的东西,哪怕是作为父母,他们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,去从儿子手里面把那些东西拿出来。
那不是他们给的。
宴会结束,罗英跟着宋萱一起走。
宋萱摆摆手,让宫人都让开一段路:“听懂了?”
“是。”罗英对待自己的婆婆,比对待自己的亲娘更为恭敬尊重,也更亲昵,有些心里话也不瞒着,“可若是这样,糕儿岂不是没有子嗣?”
“子嗣有个什么用?当上皇帝,被人叫几声万岁,就真能万岁?国祚有限,不能千秋万代。人,首先过好自己这辈子,再想其它。”宋萱冷笑,“权力拿在手上,不是定下规矩让自己来遵守的,是让别人照着我们的规矩来行事。子嗣?当你有权力在手上,全天下都是孝子贤孙。”
宋萱对权力看得非常透彻。
她有权,就可以组建军队,去海外打下大片江山,在海外当她的女皇,甚至生孩子,还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幼子封王。
她有权,海外江山是她打下来的,她当然可以做主,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和同意。
换做现在竺年和尉迟兰,也同样如此。
南地的基础建设和经济发展,仰赖于竺年的经营。
大月北地和姜国旧地,那也是来自于竺年和尉迟兰的经营和战功。
南王府并非一点都没出力,但哪怕是南王府最具有威慑力的神火营,那也是在竺年长年累月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下,才堆出来的成果。
竺瀚和罗英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做,但比起竺年和尉迟兰,他们更像是坐享其成的。
既然如此,他们就得认清楚自己的位置,把握好父母和已经成年的有家庭的子女之间的距离,这样才能保持住一个良好的关系。
至于子嗣……呵,那有什么要紧?
竺年和尉迟兰才几岁?
他们现在感情好,将来呢?
要是过个五年十年,感情不好了,退回到君臣的关系上,再娶妻生子也不迟。他们何必在这个时候硬做恶人?
权力,拉拢在自己身边才能为己所用,不然就是把权力推出去。
罗英是宋萱一手教出来的,很多话说个开头,就能明白里面的东西。
道理,她不是不懂;但感情上,她作为一名母亲,面对儿子目前的婚姻状况,很难感到满意。
“我答应了芳儿,等竺瀚回来,重新给他们举办个婚礼,不分婚嫁。我瞧着糕儿挺上心的,你有空就去看看他那儿有什么要帮忙的。”
罗英重重吐出一口浊气:“让我再缓缓。”
宋萱看了看她,朝后面挥挥手,招了自己的宫人回去。
罗英一个人站了一会儿,才回去自己的宫殿。
竺瀚回来的时间,比所有人预料中都要迟。
不过好在全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,竺年很多工作能分出去的分出去,官员也一批批通过考核开始上任,逐步上了轨道之后,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情不多,开始有空黏糊在他高祖奶奶身边,天天不是去游园就是去看戏。
终于在想着带宋婉去打猎的时候,被暴怒的罗英拿着家法追杀了三里地。
宋果果贡献了“家法”,在一旁起哄,两条小短腿捣腾得跟风火轮似的:“大伯娘,哥哥在那儿!”
竺年绕着跑了一圈,飞身下来把小短腿逮住,夹在胳膊下面打屁股:“坏果果,叫你通风报信!”抱着个小孩儿,像是什么都没带一样,轻飘飘地一个飞身又踩着墙头越上屋顶,回头又踩着一棵柿子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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