竺年问:“那些被杀的人呢?还有他们的家眷如何了?”
乐云显出怒容来:“杀的都是该杀之人。他们的家眷虽然没有出头犯事,但他们享用的却是搜罗来的民脂民膏,甚至是百姓的命,百姓的血!佛祖也有怒目金刚像。他们的家人无故杀戮,犯下下阿鼻地狱的罪行,他们不需要偿命,但必须赎罪!”
宋浮跟唱双簧似的嘀咕了一句:“若非大师傅,他们早就死了,哪有现在好吃好喝的。咱们一天也没得饱饭吃呢,还得分一口给他们。”
竺年把果仁咬得咔咔响:“带我去瞧瞧。把你刚才说的事儿,还有这些被俘的家眷的名单都给我一份。”
“应当的。殿下请。”
乐云带着竺年一行人,从田间小路走出了一长段,到了一处林子里:“人都暂时关在这里。待在村里要被村民打死的。”
看守的人见到乐云,赶紧站起来,看着竺年等人眼中有着明显的戒备,但还是带着人去看,阴阳怪气地说道:“别怪我没提醒,里面一群腌臜货,被熏吐了可别怪我。可不是我们没给他们打扫的东西,这群家伙还指着我们去伺候他们呢。”
这些“贵人”都是被抓来的,讲真没被怎么磋磨,只是劳改罢了。但是他们气焰嚣张,骂人的劲儿可不小。刚进来的时候,摔锅砸碗的事儿没少干。
虽说他们这里是披着村子皮的军营,但也见不得这么糟蹋东西。
不干活就不给饭吃,饿上几顿就老实了。
他们更不可能去帮忙收拾打扫卫生,反正脏了臭了也不是他们住。
竺年一听,脚步就停下了,对禁军队长说道:“你带几个人去看看,我就不去了。”
禁军队长表示拒绝:“殿下还是亲眼见见,陛下那儿才好回话。”
竺年只能拿出一条手帕,叠了几层捂住口鼻,闷声说道:“都去。”
来叭,互相伤害叭!
禁军队长没有手帕。
一群人也只能这么跟着进去。
这里原本是隔壁村子的一处地主家的。现在整个村子已经没有人了。
房子都是青砖大瓦房,比村里普通的土坯房要好得多。
让贵人们住在这儿,着实不算亏待。
然后一群人的脚步就逐渐变快,哪怕是最刚正不阿的禁军队长,也没有耐心一个个人看过去,更别提说几句话。
实在是太臭了!
还不是单纯的臭,混杂着说不上的奇怪味道,臭得很有层次感。
等一行人出来,竺年捂着口鼻的帕子都不要了,完全不想多待:“我先告辞,诸位的情况我都知道了。陛下圣明,只是被贼子蒙蔽,今后一定会善待百姓。”
乐云大师行礼,表达了一番当地百姓并没有谋反之心,又说了一番忠君爱国的话,感情真挚动人,最后又说道:“虽事出有因,我等也确实犯下重罪。此间一切,皆因老衲而起。弱百姓重回田园,殿下回京之时,且将老衲的人头带去。”
竺年劝了几句:“和你有什么关系?大和尚不可冲动行事,是非曲直自有陛下决断。”
屋外没有异味,但竺年还是浑身不得劲,匆匆告别之后,回到临时营地,就脱了衣服要洗头洗澡。
“这儿哪有什么条件洗澡,简单擦擦吧。”尉迟兰见他死活不愿意把看不出脏的衣服穿身上,又不愿意披一件干净衣服,只能把门窗关紧,让人快快烧了一些水,也不用等水烧开,直接用温水给他擦了身,又洗了头。
竺年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干净了,还是恶心得晚饭都没吃,面朝墙壁把自己团成一球,咬牙切齿:“老子要把通天王给点了放到天上去,看他能不能真的通天!”
尉迟兰瞧他这样,也不好再问,就出去问随行的几名禁军。
见过大风大浪的禁军们,表现并没有比竺年好多少,有几个听见之后,直接捂着肚子干呕两声,勉强把今天的事情说了。
他们显然没有说话绘声绘色的本事,尉迟兰听着倒是还好:“明天去沃州城里,要不换几个人去?”
禁军队长脖子一梗:“不换!”
论官职,他们比这些把事情搞大了的新贵们低。但他们是天子近臣,地位可不低。
此行,他们是代表天子,不能弱了气势。
尉迟兰只能给他们打预防针:“明天要是世子说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,诸位还请多照拂一二。”
此时的禁军队长只想着自己到时候该怎么给这些同僚们,带去亲切的问候:“殿下是读书人,说话做事必然比我等粗人要周全。殿下是领了陛下的命,他们能说什么?”
军营里也不怎么讲究,没想到这些贵人们比他们更不讲究。
那么好的宅子,等这群人出去之后,还能不能住人?
地板砖都被腌透了!
尉迟兰晚上用画舫上带下来的小炉子,熬了一锅白粥,什么都没加。
半夜竺年饿醒了,稍微吃了两口,早上起来的时候,又把剩下的吃了,抱着尉迟兰撒了一会儿娇,又重新说了一遍要把通天王点了,然后凶巴巴地带着三千骑直接进城。
城外驻扎的叛军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,并没有任何阻拦,倒也不害怕,而是整齐地让开一条道,让他们通过。
尉迟兰不想跟着一起去,在叛军队伍中就下了马:“我去和他们聊聊。”
几名禁军队长没想到这出,还是留出了几个人,跟着尉迟兰行动,剩下的人继续杀向沃州城。
城内的人瞧着整齐的禁军,不等查验身份,就赶紧开了城门放人进来。
“诸位可算是来了。刁民造反,无法无天……”出门迎接的官员看着为首竺年的眼睛,突然就止住了话头。
“哦,确实是无法无天。”竺年说话的音调不高,伴随话音呼出的白气不太半点热度,像是夹着冰。
禁军三千骑,在众人让开的通道中,走进了城门。
全程只有马蹄声,嗒嗒嗒地落在人的心底,踩得人胸口发慌发疼。
为首的竺年没有穿戎装,一身锦衣华服,腰间垂着一个牙雕的镂空球。
细腻的象牙雕刻成花纹繁复的空心球,里面还套着几层空心球,伴随着马匹行走的起伏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天罗教左护法通天王,第一次看到竺年,眼睛就落在这枚象牙球上。
身边的人推了他一把,他才猛地反应过来,拱手道:“是我没见识,让世子殿下见笑了。”马上又说道,“不知道殿下能不能让我仔细瞧瞧?”
州府门前的石板广场,经历了无数年的风雨,已经不怎么平整,每一块石板上都有岁月留下的痕迹。
三千骑黑压压地骑在马背上,禁军精锐带给人的气势,和普通军队完全不同。
在这种场合下,能够顺溜的说话已经不容易,竟然还能把贪婪直接说出口的……竺年忍不住笑了起来:“我是天使,你是谁?”
天使,天子使者,行走在外,代表的就是天子。
竺年这话说出来,正常人应该就已经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。
但是通天王自诩连人都不是,当然不会把他一个小年轻的气话放在眼里,同样笑道:“我是国师座下左护法通天王!”
“倒是不知道我大姜有国师,也不知道皇叔什么时后封了一个通天王。”竺年转头问身边的一位禁军队长,“你有听说过?”
禁军队长已经绷不住面无表情,显出怒容,大声呵斥:“我大姜从未有国师,也未曾有通天王!本地知府何在?”
这位队长不同于其余领队的百户,是一位千户大人,整个三千骑暂时都听命于他。可以说,他才是这次行动的武力保障。
这么一位真正杀敌无数的将领,发怒起来给人的威视更加直观。
一名身披鹤氅的白胖中年,就站在通天王身后不远,脚下一软,连滚带爬过来:“下官在!在在在……”
竺年说道:“你们是正经的朝廷命官,竟然站在一名妖人身后,是不打算听命于陛下,打算改换门庭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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