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还是觉得这么长途跋涉的不好。生孩子太伤了。”
他这话一出,队伍里的罗英、宋婉不说,就是一旁说明的两名女性研究员也侧目。
竺瀚倒是严肃起来:“你推的照顾产妇的那一套,户部那边今年的统计数据快出来了。生产死亡率和婴儿的夭折率都降低了不少。今年的数据应该也会继续降低。”
在采用统计法之前,他们只知道妇人生孩子是非常危险的。朝中不少人不是自己家里,就是亲朋家中,都有生孩子去世的事情。至于生孩子落下病根,那更是多不胜数。
但是在统计数据出来之后,生孩子究竟有多危险。妇人生产死亡率有多高,其中还有不少一尸两命。
另外相关联的一项,就是婴儿夭折率。
许多婴儿并不是因为先天疾病死亡,而是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。
当然,由于政策推行的时间有限,短时间内还看不出太明显的效果。但是等再过个三五年,应该就会在统计报表上有具体的数字体现了。
人口,是一个国家的基础。
尤其前些年的战争,造成了大量人口的死亡,国家急需人口补充。
农院的领导和研究员,陪着天下最尊贵的一家子,在农院上下转了一圈,听着他们的话题,不少人感到羞愧。
皇帝对普通百姓生活的了解,甚至要比他们都多。
不仅有活人的,还有死人的。
其实现在很多城池周围,都会有一片乱葬岗。由此催生出来许多问题。
但是直到竺年说起,有些人才意识到,乱葬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生活中出现了。
“搬到了东面,改成了陵园,有专人管。就是祭拜的时候,路上太堵。”要是一直往来繁忙的路段,那就把道路扩一扩。但平时压根没人,每年就这几个时间段有人去,修路现在的成本是降下来不少,但国家那么大,需要花钱的地方那么多,扩建这么一条路就显得不是那么着急。
他们从农院回去,正好碰上姓苏的那位大臣,在禁军的簇拥下,昂首挺胸地骑在马上。
他和其他几位大臣,还带了家眷,一个个香车宝马,换个时节简直是春风得意,完全是去度假的。
他们看到竺瀚一行,赶紧下车下马行礼。
竺瀚赏赐了他们一堆新鲜蔬菜,还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过年的客套话。
尉迟兰跟着说了一句:“一路走好,提前拜个早年。”
竺年抱着宋果果没吱声,但尉迟兰的态度就代表了他的态度。
苏大人等人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,但伸手不打笑脸人,也客客气气地拜年之后再拜别。
一行人回到宫中,天色已经暗了。
宫室里点的灯火,透过玻璃窗透出来,感觉整个宫城都在发光一般。
宋果果已经睡着了,被竺年交给乳母带去睡觉:“小猪似的,上次在御书房里也睡着了。”
尉迟兰就说道:“那么小的孩子,一坐半天没闹腾,已经不容易了。”
两人说着,回头就看到竺瀚突然面色不虞:“怎么了?”
“还怎么了?你们别以为隔了几年,老子就不记得了!”竺瀚生气起来,什么朕不朕的都不说了,刚要抬手就被罗英一把拽住,“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两小子,你别拦着我。”
“不拦着,去屋里头教训。我和祖奶奶一起看个热闹。”外面天飘起雪来,风一吹可冷。
竺年和尉迟兰面面相觑,一头雾水,跟着进屋:“怎么了啊?我们没干什么事啊?”
还隔了几年?他们这些年干的都是好事啊,没出什么乱子。除了偷偷摸摸搞了安昌国那一茬之外。但他老爹干嘛非得知道他媳妇儿的私房钱?
尉迟兰也说道:“先吃饭吧。”
竺瀚的怒火就被这么一鼓作气再而衰,眼看就要三而竭了,但没竭!
“上都那么多地,连一间空房子都找不出来吗?非得把皇宫拿出来当大学!上都又没遭灾,用得着你们这样?”
“啊?”竺年歪着头想了想,顺便打量了一下全家一致不赞同的目光,下意识往尉迟兰背后躲了躲,“别的房子空着可以拆了推平,皇宫空着又不能拆,还得花钱维护。而且您看,能够在皇宫里念书,天下学子多踊跃啊。”
当时他刚去姜地的时候,整体的大环境都是死气沉沉。
其实百姓的日子虽然苦了点,但日子还是一样过。而且到底经过了几年的缓和,加上修建起来的各种道路,普通百姓的生活环境,比姜卓南下伐月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。
但整体氛围就是缺乏一种积极向上的劲头。
对比沃州。
沃州比姜地要惨得多,那是真正作为主战场被打了两年,又被天罗教祸害了一年的地方。遭灾的地方,绝户村绝户县都有。但整体的氛围是朝气蓬勃的。
姜地,似乎从底层的百姓,一直往上到士绅阶级,全都一副得过且过的姿态。
这不是说看话本,逛糖巷,听戏游湖能够解决的,需要自上而下给出一个积极的信号——国家在发展,任何人只要努力都能够获得更好的未来。
人人都有前程!
开办在皇宫的上都大学就告诉了全天下人——看到没有,只要努力读书,就能一步登天!
这个信号太强力,以至于让许多人都疯狂。
上都大学还有吴灲这个金字招牌,把姜地以外的人都吸引了过去。
但在竺瀚等人看来,皇宫是皇权的一部分,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建筑。
把皇宫分出去,无异于将皇权分出去。
这才是他们真正忌讳的。
竺年低着头被训到了半夜,回到东宫整个人都恍惚了,洗漱完坐在床沿,看尉迟兰把床幔挂下来:“唉,连累先生跟我一起挨骂。”
两道厚重的床幔落下,将这一方天地完全隔绝开来。
尉迟兰踏上两级台阶,又放下内帘的薄纱:“又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事情,我也有份的。”
床头小小的灯火下,尉迟兰见竺年抬头看着自己不说话,就在他身边坐下:“怎么?还不想睡?我念书给你听?”
“噫~”竺年立刻抬脚钻进被窝,“哄睡觉应该讲故事。”
尉迟兰跟着上去,没躺下,坐靠在床头:“你听故事,越听越精神,还是正经书好使。”
竺年还真睡不着:“我现在脑袋瓜子嗡嗡的,还觉得臭老爹在骂我。”只有他和尉迟兰两个人,他说话没什么顾忌,“皇权有什么用嘛。哪个皇帝真的万岁,哪个朝代能千秋?说不定将来老百姓自己当家做主,压根就不用皇帝了呢。”
这不是尉迟兰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,已经不觉得惊世骇俗。
“将来是将来,现在是现在。我们能够做出一些改变,从而能够到达更好的将来。但不能改变次序。”尉迟兰从床头柜里拿了一本连环画出来,递给竺年,“喏,不看书,看画册?”
这种讲故事的“小人书”,是竺年很喜欢的,就坐起来看:“权不权的,又不是占着一间屋子就行。”
“我们家穗穗不用,但是大部分人就是靠着这些,才算是一个皇帝。”尉迟兰看着靠在自己身边,说话的时候还习惯性微微噘嘴的竺年,感觉分明还是初见时候那个小少年。
一晃眼,他陪伴竺年的时间,已经要比其他人都要长了。
再过几年,几十年,他就会成为竺年身边唯一的那个人。
一个人,一辈子,哪怕作为天下权势最大的人,又能给天下带来多少改变?
有些皇帝并非没有才能,天下的改变也不是依靠一个人就行。
多少想要变革的能臣明君,最后下场都不太好看。
以前他总觉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,但竺年让他看到了一个人认真做,能够做的影响到的究竟会有多大的广度和深度。
茅高远,不能说才高八斗,但绝对是治世能臣。
他跟着姜卓走了。
竺年可惜吗?并不。
他可以培养出第二个、第三个茅高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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