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门开了又关。
城墙下就有人准备好了东西,帮他们把雨衣脱下来,又去把琉璃灯放到一旁,递上烫热的姜汤和热面。
几个工兵灌了一碗姜汤之后,才松下劲,坐在城墙下的门洞里笑:“你们竟然在这里开起了小灶。”
伙头兵在行灶前忙活:“是小王爷让送来的,我们自己可没这个胆子自作主张。”
“上头值夜的兄弟们辛苦,谁能想今天晚上会一下这么冷,得吃点热乎的。”
工兵们快速吃完,招呼了一声就重新披上雨衣,提起琉璃灯回去自己的营房。
琉璃灯拳头大小一盏,里面点着蜡烛,外圈用铁条做了个“笼子”,笼子顶上支着一把黑色的小伞,外围有几片可固定可掀起的黑色雨布。全都放下的时候,琉璃灯只能照亮跟前一小块地方,光线不会往上和周围发散。隔着今天晚上这样细密的雨幕,加上外面的平地又不是真的找平过的地面,多少有一些起伏,茅军哪怕偶尔会朝着这边看,也很难发现。
现在他们把雨布全都掀起,几盏琉璃灯放一起,周围照得一片通明,那光线比气死风灯要强多了。
“蜡烛烧久了,琉璃容易碎。得再想想法子。”
“蜡烛也不好。点一次,那蜡烛油就把琉璃薰黑。”
“沈少爷现在回东州了吧?还有元姑娘,要是都去梁州研究所,是不是能进度快一点?”
“别想了。听说研究院的人来了东州,正在抓紧研究神火炮和鸟铳、惊蛰什么的。蜡烛还能指望一下元姑娘,琉璃这方面短时间内指望不上沈少爷,还不如盼一下琉璃工房里的匠人是不是会突然搞出一个好方子。”
“那也难。他们现在连望远镜里的琉璃片都得碰运气才能烧出来。平板的整块琉璃也做不成。”
“至少现在气泡已经差不多没了,也没以前那么容易碎。”
“听说海外研究院整了个新材料……唉,不知道咱们这辈子能不能去研究院?”
由于这一次行动难度大,而且下午刚布置了大量的陷阱和地雷很危险,出城的人都是工兵中的骨干,放在哪里都要被叫一声大师傅。
“我们应该没问题吧?顶多三十、三十五,就要回城里。”
南地的军队改革已经进行了很多年。
在以前大部分士兵,除非死了或者残了,才能退伍,否则就是一辈子参军。不发生战事的时候,生命安全倒是问题不大,但是没有补贴,日子过得十分紧巴。要是遇上个喜欢捞钱的上峰,一年到头能不能见着铜钱都不好说。
现在按照规矩,普通士兵三十岁,技术士兵三十五岁就能申请退伍。若是体能可以继续打仗,薪响会更高一些。退伍的士兵会由南王府来安排出路,可以直接转入军队相应的文职岗位,可以经过培训之后回到相对安全的老家工作,或者也可以选择类似峪州军营那种配套的小镇。
退伍士兵还能根据入伍年限和军功,每年领到一笔费用,虽然不算多,但也不无小补。
目前这个政策推得还算井然有序。传统的一些军营略有阻碍,但是在竺年一手建立的工兵营已经严格执行。
几个人聊了几句,刚有了一点睡意,听到有人敲门,门一看,发现是竺年的一名亲卫:“是不是殿下不放心?我们做事妥帖,放心吧。”
亲卫看着黑黢黢的屋子,手上提着一个光线微弱的气死风灯,一言难尽:“不是这个。大师傅们办事,殿下没有不放心的,就是拿走的两盏琉璃灯要还回去,殿下要点着写功课。”
琉璃灯这种东西,原先只有极富贵的人家才有。宫中都未必有能有多少盏,绝不是进军营的东西。
现在琉璃灯,起码在他们这边不算太稀奇,但也不多。
他们这次行动,为了保障安全,必须每人配一个,其中两盏是找竺年借的。
但是,用一下自家小王爷的东西,怎么能叫借呢?
他们又不是胡乱用,也不是卖了换钱中饱私囊,他们也是有正经用处的啊。
大师傅就不是很想还:“殿下在屋里,点个蜡烛不就行了?现在琉璃灯外面的笼子罩子都做好了,再拆下来多麻烦。”
亲卫抿了抿嘴:“要不您自个儿去和殿下说?”
大师傅就只能磨磨唧唧地把两盏琉璃灯连着笼子罩子,一起交给了亲卫。
亲卫发现,大师傅们不仅给琉璃灯做了笼子,连提竿都是特意做的。
涉阳关城里的房子,经过连续几次战争,损毁了不少。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士兵住进营房里,竺年自己居住的房子只是原先算是“城主府”边上的一栋小楼。
他不住城主府,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去住,只作为开会办公的地点。
再说城主府白天才被挂过人头,晚上就住进去,不说吉利不吉利的问题,也有些膈应。
关城内房屋建造简单,好一点的用砖石,差一些的就是土坯,只要没遭到刻意破坏,都很牢固。
亲卫回来的时候,开门的亲卫给他指了指二楼:“直接上去吧,殿下还没睡。”
小楼里住着的不仅是竺年,还有几名亲卫和银鱼的人,挤得满满当当。
亲卫踩着木质楼梯往上,看到竺年的房间里点着火把,不知道哪儿来的风吹得火焰飘摇。八个银鱼的人和竺年一起席地坐成一个圈,中间摆着涉阳关的沙盘。
这九个人都是个顶个的武学高手,一个主要负责生活方面只能说粗通武艺的亲卫的步伐,根本不能瞒过他们的耳朵。
亲卫一上楼,就看到九个人全都真·火眼金睛地看过来,感觉压迫感极大:“殿下,琉璃灯要回来了。给您放哪儿?要点上吗?”
“点上吧。唷,这挂钩做得不错,正好挂上面。”
银鱼立刻就现拉了两根绳子,在沙盘上方交错。
琉璃灯往上一挂,光线顿时稳定了许多。
红三软绵绵地开口:“把火把灭了,我们拉着琉璃灯看看阳光。”
见几个人开始重新讨论起来,负责值夜的亲卫就径自下楼去,隔一段时间上来添一轮热茶。
时间堪堪到子时,楼上的小会才终于散去。
这时候雨还没停,但显然已经变小了,等到天亮,雨就彻底停了,就是温度急剧下降,像是一夜之间就到了秋天。
站在城墙上,能够清晰看到茅军的营帐。只是他们显然没有立刻进攻的打算。
竺年看着小地图上茅军行进的方向,嘴角微微勾起:“嘿嘿。”
跟随在他身边的熊北北在作战玩脏活上面,一点都不会比竺年差,都没问竺年怎么布置的,而是问了一句:“您怎么没自己去?”
他们摆下了这么明显的阵仗,茅军的行动完全可以预料。那么,他们这边就能很容易做出针对性的安排。
竺年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:“急什么?现在外面地上这么湿,路也不好走。走叭,先去吃个饭。”
熊北北疑惑:“你不是刚吃过早饭?”
“消过食了,我可以再吃亿点点。”
然后竺年吃过饭就不见了人影,连熊北北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。
他检查了一下军营,发现和他一起消失的,还有不少人。
杨十郎颠颠儿地来找竺年,就问他:“你们家小王爷人呢?”
熊北北就说:“不在吗?大概出去消食遛弯了吧?”就是一起消食的人有点多,遛的弯……很弯。
竺年这次带在身边的全部的银鱼、斥候队伍,以及几十名斥候预备役。
这些预备役是从这次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好苗子。不得不说,平时训练是一回事,临场发挥是另外一回事。
有些人平时看着似乎也就那么一回事,虽然也很厉害,但瞧着也没有那么突出。但是一到了战场,心态好坏的差距就瞬间体现出来。
用竺年的话来说,那就是有临危不乱的大心脏。
总计不到两百人,行进在涉阳山的森林里,脚步顺着风,动静小到连警觉的小兽都难以察觉。
上一篇:妄欲
下一篇:不要靠近剑修会变不幸
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