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灾的程度有限,受灾的人群有限,受灾的地区有限。
上哪儿找这么恰到好处的练手的机会呢?
他们将来不说主政一方,自家的产业也不是一个小数目。
他们的年纪就卡在即将迈向成人的关卡。
若是连坪阳县的这件小事都不能好好解决,那将来他们怎么去管理更大的地方、更多的人、更复杂的事情呢?
两看人完了,尉迟兰先笑:“难为你们能找到这儿来。”
宴瑞早就在一路上看出这两位哪怕和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大,能耐早就已经不在他们同一辈,而是他们的父辈、甚至爷爷辈一起同台竞技的高手。被尉迟兰这么调侃,他也不窘迫,乖乖当个孙子,笑眯眯地吃点心,还一点都不客气:“这个、这个、还有这个,都给我拣一盒,一会儿我带回去吃。不行,我今天来都来了,得住一晚。”
这下尉迟兰倒是没拒绝,直接让人给他收拾屋子,又问他吃食方面有什么避忌,对竺年说:“这方面你比我熟,你来说吧。”
宴瑞一点都不见外地说了,等尉迟兰亲自去安排,才眼巴巴地看着竺年:“年哥,您觉得怎么样啊?”
竺年倒是难得收类似的作业,却也不陌生,可这些小崽子又不是自家的,也注定了养不熟,凭什么让他教呢?
他把册子往桌上一放:“能打个六分。考虑到你们都没有什么经验,是第一次经手,还可以再给你们加一分。”
宴瑞的笑脸就绷不住了:“满分十分?”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满,还自己说道,“我们是第一次经手,若是真的实施下去,待百姓们可都是一样。后面那一分不能加。”
“对自己还挺严格的。”竺年捡起册子,站起来递给他,“坪阳县的事情,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。你们要是真有这个心,想知道自己差的是哪四分,就去过上几天普通百姓的日子。”
宴瑞若有所思:“和姚意那样的吗?”
姚意显然和他不在同一个圈子里。但是闹出来的笑话,在各个圈子里算得上人尽皆知。
“噗。”竺年一乐,“他有结实暖和的房子住,有仆人天天给他送酒肉,有书读,有功夫可以练。普通百姓有多少能过得上这样的日子?罢了,你们能做到六分就很不错啦,好歹及格了。你们家父辈做出来,说不定还不如你们呢。”
听到评价,宴瑞倒也没什么不服气的。
这位要是没本事,怎么可能当上户部侍郎?虽然是个增设的职衔,但是事情了了都多久了,不也没撤嘛。往长了说,陛下不就是存着将来还要用他的心思嘛。
说句大不敬的话,陈王姜崇的本事也就那样,好处不过是投了个好胎,在大事方面也清醒,知道一心向着陛下。
再说竺年在工部的都水使的职位,虽然官衔听着没有户部侍郎大,但手头的权是实打实的。
一号码头什么样,就摆在家门口,天天鞭策工部那群尸位素餐的废物。
坪阳县的事情,能比得上一号码头的百分之一?
宴瑞就跟个小跟屁虫似的,也不再追问坪阳县的事情了,让竺年带着他在梨园溜达。
竺年倒是还愿意尽地主之谊:“你来的不是时候,冬日里可没什么好看的,树叶子都掉光了。”
宴瑞就跟在竺年身边,也不觉得枯燥:“这儿种的都是梨树吗?连着外面的一大片都是?”
梨园的名字,他是早就听说过的。但是以他的身份,想要听戏,自然可以请梨园的戏班子到家里去演。
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好恶,跟着家里的女眷听过两场,确实好听又好看,但也就这样了。
还是他确定要找竺年,才着意了解了一下,知道这一片还挺大的。
本来以为就是几个相邻的坊,和城里差不多,但等真的走进来之后,他才发觉和坊还是有一些不同的。
这里就像是一个坊,但是多了几片大小不一的园子夹杂在里面。
家家门前有可供车马行走的道路,也有不乏曲径通幽的小径,有池塘,有流水。虽然少了些亭台楼阁叠山垒石,却也有另一种趣味。
“大部分都是梨树,瞧着倒是都成活了,就是还没结果,也不知道明年收成怎么样?”竺年就指着光秃秃的树干,给他讲这是什么品种,那是什么品种。
宴瑞就努力想通过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干上,分辨出品种来,好半天才发现自己上当:“年哥别闹我了!”
“哈哈哈。”竺年小半天,“等开春了,再来看梨花。雪白一片,一定很好看。”
“花有什么好看的,我又不是小娘。”少年郎抬着下巴,马上又低下来,“我、我带着我媳妇儿来。”又惹得竺年一通笑。
逛了一圈梨园精舍,竺年又带他去外面逛了一圈。
沃水码头由来已久,原本就有一些在这里做力士和做小买卖的人。
只是那时候水运不怎么重视,基本看不到大宗货物走这里,往来的都是一些京畿到京城的客船。
宴瑞可不知道码头这里的前世今生,只觉得眼前地面平整,周边商铺林立,人们往来秩序井然。周围还十分干净,一点都不像是他印象中的野地。
“这是一号码头的配套,将来二号、三号……一直到最后一号,都得有这些。”竺年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说不定以后就是你们几个来造剩下的码头了。”
宴瑞或许在来之前听到人这么说会觉得当仁不让,在亲眼见到之后,他就觉出自己的不足来,赶紧说道:“年哥说哪儿的话,我们几个小子,哪里有这本事?”
这还只是一个码头配套的集,真正的码头可比这个集要大得多,也复杂得多。
他忽然有种恍然,怪不得他们的课业只能得六分。
他们确实亲眼见了坪阳县受灾的百姓,但是这些百姓受灾前怎么生活的,需要补助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合适,受灾群众一共有多少户,每户有多少人,分别又是多少男女老幼,有无疾病等等,他们全都不知道。
只是凭着简单的印象,就写了这么一份东西,还想着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,兴冲冲拿来想在竺年这里得个高分,他们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。
“哎,怎么站着不动了?”竺年蹲在一个鱼摊前,“三郎,过来我教你认鱼。”又对鱼摊老板说道,“你这不行,又不是人人都会杀鱼,你得帮着杀好,还得告诉他们怎么做好吃。”
宴瑞快步走过来,看着年纪比他还小的瘦巴巴的鱼摊老板凶巴巴地和竺年斗气:“别人我都给杀,您就不了!老规矩,小的十文一盆,大的十文一条,您赶紧买了就走。”
“嘿你个小子!也不想想是谁教你的杀鱼的手艺,就不能对我说两句好听的?”竺年伸指头比划了一下宴瑞,“你瞧瞧这个你比岁数大的,还叫我一声哥呢。”
鱼摊老板油盐不进:“您要是把我摊上的鱼全给买了,别说是哥,让我叫您一声爷都行!什么好听话都说!”
竺年还真就把鱼摊给包圆了:“老规矩,给我送家里去,让管事给你结钱,再多拿两块蒸糕。”
“好勒!”鱼摊老板快活地答应下来,甜滋滋地叫,“年哥,您自去逛着,我立马给您送去,保管每条都活蹦乱跳的。”
“去去去!”竺年回头本想对宴瑞闲聊两句,结果看到他一脸若有所思,撇了撇嘴,“你们这群小家伙可真是太讨厌啦。”
宴瑞笑眯眯地对他拱手:“这不是多亏了年哥指点嘛。”
过了一会儿,尉迟兰见竺年一个人回来:“怎么出去两个人,回来就你一个?把小孩儿扔了?小鱼老板送了许多鱼来,你打算怎么做?要自己做两条吗?”
竺年气咻咻地摆手:“让他们随便做。宴三在集市那儿蹲着,舍不得回来呢。”
尉迟兰一听就明白了:“他们就算明白了,也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去做。一个坪阳县他们愿意,换做一州一府又愿不愿意?猪灾愿意,虎灾愿不愿意,旱灾、水灾又愿不愿意?”他也顾不上还在外面,就把竺年拉过来抱了抱,“不是谁都像咱们家糕儿一样,既明白,又愿意去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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