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社附近不到马车一刻钟的距离,许多小小的院落盖了起来。
有心人去打听,就被告知是陛下赏赐给南王世子的地,现在造起来的这些院落,想要的可以买下来。
竺年难得当一回房地产老板,又得了一个长假,这些天就窝在茶社内的一个小院内,和尉迟兰一起躲懒,也不怕被长随听去:“皇叔这是给我拉仇恨呢。让那些人都把账记在我头上。”
除了最不干人事的两家被满门抄斩,剩下这回被罚的这一批人,严重到斩首的没几个,多数是罚俸禄、贬谪。这些人肯定不能找姜卓、姜崇去报复,他不就是最好的目标嘛。
长随当没听到。不过得益于一直跟在竺年和尉迟兰左右,听他们分析时局多了,对于这些朝廷的事情他多少明白了一些,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。
有些他以为的恩宠,其实是毒药;而有些表面上看起来的责罚,其实是保护。
地上是精心修剪的草坪,摆着可调节靠背高度的躺椅。前面就是沃水,支着两根鱼竿。有花色艳丽的水鸟,在这个新挖的水湾里游弋。新植的柳树已经抽出嫩枝,有侍女撑着船在采摘鲜嫩的柳芽。
尉迟兰捏了捏他的手指,说道:“就看谁真敢找上门来。逗逗闷子也不错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教会了户部新式记账法,竺年又不愿意真心帮着姜国赚钱,这个侍郎就空闲了下来。
明面上他连自己的小生意都不做,整天就琢磨他新搭建起来的戏班子。
沃水码头外本是一片脏乱嘈杂的码头和货仓,现在种了许许多多的梨树。第一年还看不出什么来,但可以想见明年梨花一起绽放的时候,会是什么样的盛景。
这个遍植梨树的梨园内,竺年就安置了自己的戏班子。
姜扶被人带着进来的时候,竺年正拿着一枝蝇头小楷写戏文。
尉迟兰靠在他身边看。
春衫单薄色俏,姜扶看着两个颜色极好的美人,瞬间忘记了自己的来意,怔愣当场。
在竺年身边伺候的几个侍者,都是宫中出来的,认得姜扶,轻声提醒:“大殿下?”
姜扶今年十六,比竺年要小两岁,长得已经不比竺年矮,骨架瞧着还更魁梧一些。但是这番姿态,让伺候的人都在心头皱眉。
还好经人提醒,姜扶很快就收敛了表情,对着两人简单拱了拱手,算是行礼,径自在一旁坐下,才说道:“早就听闻世子殿下会享受,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。”
竺年听着,把毛笔往边上放下,抬眼看了看:“你谁?”
姜扶一瞬间涨红了脸。
长随赶紧说道:“这是大皇子,常王殿下。”
和曾经大月的大皇子宋淮一样,这位大皇子同样没有太子的名分。
和宋淮不一样的是,这位大皇子并没有得到那么精心的培养。
姜扶的母妃出身不高,因为率先生了皇长子,得以升为妃,但也就到此为止。
皇宫内,比起长幼有序,更看重的是尊卑不可乱。
既然有皇后嫡出的皇六子的存在,哪怕皇六子年纪还小,但姜卓现在还年富力强,皇六子的地位就不可动摇。
姜扶今年十六,前几天的吉日被封了常王,只等两个月后大婚,然后前往封地。
他的封地在原来的姜国西南,是一块比较富庶的地区。姜卓并没有亏待这位长子,但是有京城的繁华在眼前,谁会愿意去寒冷的西北?
竺年并没有起身回礼的意思,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,眼中略带了一点兴味:“王爷不去准备替皇叔戍守边疆,倒是有闲来我这梨园玩耍?”
姜国西南,一者是姜国的边陲要地,一者也是为了防范黑荥关的北境尉迟。
北境尉迟在大战之后遭受重创,但毕竟底子厚,在黑荥关一带依旧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。
姜卓作为帝王,最信任的除了自己的同胞兄弟,就是自己的亲儿子。
十六岁的姜扶,已经需要担负起一名王爷的责任来了。
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,姜扶又被竺年说得满脸羞红。
他一个真正的十六岁的少年郎,哪怕因为身为大皇子,有了比同龄人更多的见识更多的历练,但是无论在竺年还是尉迟兰面前,他都连弟弟都算不上。
他涨红了脸跳起来就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:“你们两个狗奴才,竟然对本王不敬!”
狗奴才三个字一出,竺年和尉迟兰还没什么表示,跟在姜扶身边的侍从就先说道:“殿下,慎言!”
姜扶一把甩开侍从抓过来的手,大怒:“一个卖国乞怜的两姓家奴,一个卖色求荣的质子,竟敢跟本王这么说话。来人!把他们抓起来,衣衫都脱了绑到高树上去!让着南来北往的船,好好看看咱们朝中的这两位绝色美人!”
他想到自己的处置方法,觉得十分解气,志得意满地等着两人跪地求饶。
没想到不仅没等到两人的求饶,就连身边的侍从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不动弹。
有两个倒是上前走了两步,很快就见气氛不对,退得比上前的速度还快。
“啪!”姜扶顿觉颜面尽失,反手就是一个巴掌,“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!本王的话还不听?”
“噗。”竺年笑了出来,还拍了拍手,“常王好威风,特意来我这陋室一趟,倒是比戏文演得还精彩。”
竺年还笑得出来,尉迟兰可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的怒气。
要说刚开始看到姜扶的表情,他还只是觉得有些冒犯,姜扶后面的表现就完全触怒了他。
他站起来,比姜扶更高的身高倒是其次,浑身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,让还想辩驳的姜扶瞬间脸色一白。
姜扶身边的侍从感觉到压力,在尉迟兰往前走了一步的时候,纷纷拔出佩刀,神情戒备,却看得出色厉内荏。
他没再往前,只是盯着姜扶看了一会儿:“要闹,回家去闹。这里不是皇宫,送殿下回宫。”
竺年反身侧趴在躺椅上,露出半张脸来,提醒:“扶着点,别摔着了王爷。”
侍从们顿时醒悟,扶住两股战战的姜扶,连拖带拽地赶紧把人弄走,总算没更丢人现眼。
竺年重新躺了回去,对尉迟兰招了招手,拿起刚刚放在边上的戏文,问长随:“他来做什么的?”
长随说道:“似乎是看中了一处院子。”
竺年不解:“看中了哪处,还得专门来找我?直接买不就是了?”
售楼处早早已经开放。这些小院子富人大部分看不上,普通人又买不起。
院子又还没造好,大部分院子都还没有主。
长随一脸尴尬,低头又低声:“想是让您送他。”
姜扶为人高调,母族弱势,性子又好奢靡,宫中的例钱压根就不够他开销。在入主新都之后,他强占强买的事情没少干。
他是皇长子,前阵子姜卓又刚杀了一批人,没人敢上前触姜卓的霉头,只等这位去了封地就好。
长随也没想到,姜扶竟然会惹到竺年和尉迟兰的头上。
刚才尉迟兰的样子,让他瞬间想起这位可是在黑荥关杀了几十万姜国军队的杀神,还以为姜扶会被直接给打死。
姜扶在同龄人中间确实还算不错,平时单独看着也不错,但今天和尉迟兰放在一起……怎么比?完全被压下去了。
长随下意识去看了看竺年,之间他啪一下把一只拖鞋踢开,又被尉迟兰抓着套上,软乎乎地撒娇:“热~”
尉迟兰方才身上的煞气全都收敛,嘴上严厉实际纵容地说了竺年两句,为了一只拖鞋翻来覆去扯了好几句,最后像是没办法了,说道:“再不听话,就给你布置功课。”
“噫!”竺年瞪大了眼睛,“说好休息的,怎么又说功课?能不能好好玩耍了?”
竺年单方面吵闹了几句,两个人很快就又黏糊到了一起,没一会儿就手拉手去看戏班子排戏。
长随愣了愣,才快步跟上。
两人在梨园岁月静好,回到皇宫的姜扶却直接被叫了姜卓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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